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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滬市,浦東機場。
停機坪上,一排打著雙閃的中巴車列隊整齊,緩緩停靠在在幾架公務機的舷梯旁邊。
顯然是在集中迎接某些VIP級別的人物。
而作為宣傳內容的一部分,每輛車側面都貼著相同的拉花字樣——
第五屆華夏民用航空產業大會。
2003年這一活動最初創辦時,只不過是由上滬官方牽頭組織的內部協調會而已。
彼時廬州產業園已經具備了一定的規模,而滬飛集團才剛剛完成從組裝MD83到生產C909的路線轉變,很多方面幾乎都是從頭開始。
因此,需要一個平臺為二者之間的合作提供便利。
本來只想著是一錘子買賣,辦完就拉到了。
但隨著航空相關產業在國民經濟中的重要性愈發提高,相對分散的產業鏈對于此類平臺的需求不降反增。
于是才在2006年拉扯起來了第二屆。
此后便確定了兩年一屆的基本節奏。
如今更是已經成為產業核心支柱的盛會。
每到雙數年的夏末,黃浦江畔就會匯聚一大批來自國內外航空產業的精英。
不過,對于剛剛坐上商務車的常浩南而言,他只需參與其中最為核心的環節——
一場小范圍的專家座談會。
“常院士,我昨天特地問過,你那份報告已經遞交到了最高決策層,但目前還沒有給出回復。”
隊列中的第二輛車上,欒文杰向剛剛坐定,正在閉目養神的常浩南說道。
今年年初,他從國家航天局局長的位置上卸任,接替到年齡退休的李忠毅成為工建委第二任主任。
也算是常浩南的老熟人了。
“沒關系,不急的。”常浩南并未睜眼,只是緩緩搖了搖頭,“這件事的關聯范圍很大,甚至可能會影響到下一個五年計劃的走向,上面肯定需要多方面評估。”
上個周五,他已經把那份《負折射材料在納米光刻器件中的應用建議》給交了上去。
通過工建委總顧問的專門渠道。
但隨后就如同泥牛入海,始終沒有回音。
這是常浩南近一年來第一次使用自己“直通決策層”的權限。
所以,反而是剛剛上任的欒文杰對此表現得更加焦慮。
過了大概半分鐘,他再次把身體歪向常浩南那一邊:
“老常,不是我不相信你啊,但情況真的已經惡化到需要考慮完全脫鉤的程度了么?”
對方寫的那份本子,欒文杰是看過的。
其中的核心內容就是要調整產業發展的策略和優先級,優先保障一部分產業的“絕對自主可控”,以應對未來有可能出現的極端情況。
欒文杰搞航天出身,自問也算是見識過美國人的所謂“極限封鎖”。
但越是見識過,越是會覺得不過如此。
因為所有封鎖幾乎都是虎頭蛇尾。
轟轟烈烈開場,但最終不了了之。
眼見常浩南沒回答,欒文杰又繼續道:“而且,你這次提交的建議,風格也跟過去完全不一樣……”
實際上,這才是后者最擔心的部分——
過去十幾年中,常浩南的一貫風格都是靠部分關鍵技術撬動全局,把全球產業鏈當中盡可能多的部分捆綁到華夏身上,實現牽一發而動全身,讓潛在對手投鼠忌器。
航空、機械、軟件、材料。
四個跟常浩南關系最密切的產業,都是通過這條路線完成了近乎三級跳的快速發展。
甚至可以說,科工委改組為工建委之后的整套組織架構,就是為了配合他這套打法而設計的。
換句話說,如果常浩南的態度發生180°的轉變,那很可能意味著工建委體系也要跟著發生震動。
這對于赴任僅半年、剛剛能熟練開展工作的欒文杰而言顯然不算個好消息。
“沒辦法,局勢變化太快……必須得未雨綢繆。”常浩南睜開眼睛,回答道,“而且,工建委的現行框架應該能應付過來,欒主任你也不用太擔心。”
他其實早就看穿了對方的顧慮所在,但總不可能解釋說這是來自上輩子的經驗教訓,所以只好裝模作樣地開始推理:
“美國人手里的牌已經越來越少了,但越是這種時候,對方越有可能會鋌而走險。”
欒文杰想了想,覺得這話確實有道理,但還是不太容易接受:
“可是以現在的局勢看,如果真的全方位脫鉤,受損更大的應該是美國人自己?”
“理性分析的話,確實是這樣……但不應該指望對手的決策層能始終保持理性。”
常浩南嘆了口氣:
“另外,我原本的判斷是,對方很可能會瞄準我們的兩個弱項,也就是半導體和精細化工下手……但通過燭火科技這一輪交鋒,基本上可以排除掉第二個選項。”
IC制造的產業鏈看上去很長,但其中的關鍵點反而不多。
幾乎沒怎么給常浩南留出操作空間——
90年代末那幾年,華夏的技術底子實在太差,而且常浩南自己的影響力也還局限在航空產業內部。
等他能撬動足夠多資源的時候,濕法光刻這條線都已經成型了,實在插不進什么核心技術。
外圍專利倒是能有不少,但對于產業完整性的意義很小,幾乎不可能作為博弈籌碼。
好在通過曙光系列超級計算機,以及國產機床控制系統這兩條線,算是讓IC設計水平和IC封裝技術勉強跟上了時代。
只不過芯片這行當屬于典型的倒金字塔結構,利潤最高的消費級產品同時也是技術最頂尖的產品。
于是國內的半導體行業就卡在了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
要想實現徹底突破,就只能考慮另起爐灶。
欒文杰盯著常浩南看了好幾秒鐘,也明白過來對方的意思:
“所以你才在本子里重點強調了半導體生產?”
后者點點頭:
“本來么……應該是沒必要這么急的,但歐盟這一輪危機來得太快了……這方面是我考慮不太周全,美國人很可能趁虛而入,通過今年下半年開始的密集大選控制一部分歐洲國家。”
聽到這里,欒文杰突然愣了一下,隨即換上認同的語氣:
“說起歐洲……新志昨天發回來了一份報告,情況確實非常不樂觀。”
常浩南有些好奇地看向對方。
欒文杰擺擺手:“內容比較多,等下開會的時候我再專門說。”
直到這時,常浩南才注意到,窗外的景色似乎并不是車水馬龍的上滬街道。
“怎么還沒出機場?”
常浩南低頭瞄了眼請柬,確認主會場的位置是在黃浦江附近。
“你看背面附注。”欒文杰哭笑不得,“座談會跟主會場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