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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作為潛艇指揮官,佐藤并不是一個莽夫性格的人。
他所作出的一系列決策都有一個共同的前提,就是日向號起飛的直升機在最后一次定向通信時,向他們保證已經把華夏的攔截艦隊調虎離山,因此這艘潛艇目前應該處在一個非常神秘的狀態。
即便如此,蒼龍號也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在回收了拖曳線列聲吶之后,山本已經將舷側和艇首聲吶的靈敏度調至最高,時刻監視著周邊數十海里范圍內的目標。
電子海圖上,幾個不同顏色的符號代表著附近海域性質不同的船只,但都被判定為低威脅。
“都是些漁船和貨輪,低速柴油機的聲紋特征非常明顯。”山本匯報道,“少數幾個使用中速機的目標都是武裝水平很低的公務船,而且距離很遠。”
除去少數老型號護衛艦以外,華夏海軍的主力作戰艦艇已經實現了全面的燃氣輪機化,倒是給對手的聲吶系統省去了很多麻煩。
“佐藤閣下。”副艇長小野寺這時候湊上前來,“我們要不要向附近的海運航線靠攏?”
見對方不置可否,他又繼續補充道:“如果能找到一艘合適的散貨船或者油輪作為掩護,就可以用更高的速度航行,甚至等入夜之后還能上浮使用通氣管充電。”
借助噪音更大的民用船只掩蓋蹤跡,這屬于各國潛艇的看家本領。
但深思一番之后,佐藤還是否決了對方的提議:“距離貨船太近也會導致我們自身的被動聲吶難以發揮作用,徹底喪失主動權,而且民船航線跟我們的重合度太低,一來一回省不下多少時間。”
小野寺并未繼續堅持,只是臉色稍微變了變——
五年前,朝潮號潛艇曾經在執行類似的訓練的過程中與一艘貨船相撞,佐藤當時應該就在那艘潛艇上擔任機電長。
因此,他覺得對方嘴上冠冕堂皇,但實際可能只是擔心會再次與貨船發生碰撞。
佐藤自己似乎也感到幾分心虛,在一陣沉默之后重新來到山本身后,一只手按住對方的肩頭:“等進入深水區之后,重新放出拖曳線陣列聲吶……”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5節的航速實際并不比一個人慢跑快上太多,直到三小時后,蒼龍號才離開這片平均水深不足90米的復雜區域,進入到了中沙海槽的邊緣。
隨著收放系統的鼓輪緩緩轉動,一條100米長的托纜重新自蒼龍號艇部的卷筒處探出,輕盈地懸浮在后面冰冷的海水中。
這套系統的性能類似英國海軍的2076型型綜合聲吶,最遠可以捕捉到75海里以外使用燃氣輪機的水面目標,足夠給蒼龍號提供回旋空間。
然而,就在聲吶啟動的瞬間,山本的身體瞬間繃緊:
“艇長,聲吶探測到三個新目標,距離大概55海里,速度20節,聲紋特征為燃氣輪機。”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緊張。
除去極少量特殊型號以外,民用船只不會財大氣粗地使用燃氣輪機作為動力。
佐藤健二彎腰湊近海圖桌:“能識別型號嗎?”
“中間有兩艘民船干擾,很難過濾干凈。”山本調整著濾波器,“但可以確定不是安南海軍的獵豹級,要么是華夏海軍……要么是日向號編隊來接應我們。”
“日向號編隊似乎應該在更東面的位置,也不應該往北航行……”佐藤沉思片刻,最后下令:“航速降至2節,深度150米,關閉斯特林發動機,轉為蓄電池供電。”
潛艇如同一條察覺危險的深海魚類,開始悄無聲息地潛入更深的水層。
佐藤盯著聲吶屏幕,看著那三個光點逐漸接近。”保持絕對靜默,“他低聲命令道,“如果真是華夏軍艦,他們應該還遠沒到能夠發現我們的距離。”
然而,佐藤不知道的是,在更高空域,兩架新抵達的反潛機已經幾乎鎖定了他的位置。
其中一架空潛200A型裝備了測試用的最新型光泵式磁力儀,探測精度達到驚人的0.001nT。
“已經把目標鎖定在1海里范圍內。”反潛機上的武器操作員報告道,“但目標估計正在加大潛深,磁信號正在明顯減弱。”
機長陳卓迅速與艦艇編隊取得聯系:“泰山三號呼叫龍宮,目標下潛至深水區,請求投放聲納浮標。”
楊躍輪坐在星城號的作戰指揮中心內,盯著屏幕上不斷更新的數據。
編隊距離標定海域已經接近50海里,目標已經幾乎不可能逃走了。
“批準投放。”他下令道,接著轉向身邊的趙剛艦長,“艦隊全速前進,務必趕在反潛機留空時間耗盡之前封鎖相關海域!”
泰山三號反潛機上,獲得了許可的陳卓也終于可以放開手腳大干一場:
“先投水溫測量浮標,確認躍變層位置。”
幾分鐘后,第一批浮標落入海中,開始向不同深度下沉。
位于水下的蒼龍號在第一時間捕捉到了清脆的聲音信號。
“有投擲物入海。”山本呼吸急促起來,“沒有螺旋槳推進,不是魚雷。”
這實在很難算作是什么好消息,佐藤更是幾乎眼前一黑:“反潛機?”
他本以為來勢洶洶的華夏艦隊是完成攔截任務返航,自己只要避其鋒芒即可安然過關。
沒想到頭頂上竟然一直有個閻王在轉悠。
根本就是沖著自己這艘船來的。
顯然,日向號的保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出了岔子,華夏人恐怕早就知道了有這么一艘潛艇存在。
不過佐藤健二這會兒也顧不上考慮問題到底出在哪,當務之急是把眼前的麻煩給解決過去。
“下潛至230米深度,利用水溫躍變層掩護我們,另外打開多波束導航聲吶,尋找合適的位置,準備坐底。”
他知道,華夏海軍同樣尚未掌握附近區域的詳細水下地貌特征,很難找到一艘完全靜止且坐底的常規潛艇。
然而,蒼龍號的操作已經被泰山三號提前預測到,水溫測量浮標的數據很快傳回——在130150米深度存在明顯的水溫躍變層。
“目標應該會躲到躍變層下方。”陳卓分析道,“分組投放動測向聲吶浮標和主動連續聲吶浮標,一組定深90米,二組180米。”
隨著命令下達,十幾枚聲納浮標陸續被投放入水。
達到設定深度之后,連續聲吶浮標開始發出有規律的聲波。
在水下230米深處,這些聲波如同無形的觸手,不斷敲打著蒼龍號的艇身。
“砰——砰——“沉悶而連續的撞擊聲在潛艇內部回蕩,每名艇員都屏住了呼吸。
佐藤健二緊握扶手,面色凝重。
“他們在繪制海床背景,“他低聲說道,“還沒鎖定我們,但時間不多了。”
就在他糾結是不是要冒險繼續下潛的時候,山本的聲音突然再次響起:
“艇長,聲吶發現一處水下丘陵,深度約250米,地形可以為我們提供掩護!”
佐藤迅速查看多功能顯示器上生成的3D模擬圖,一個計劃在腦海中成形。
“前進至丘陵位置,然后坐底隱蔽!”他命令道。
蒼龍號如同一條受傷的鯨魚,緩慢而艱難地向那片水下丘陵蠕動。
當它最終成功坐底時,艇內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幾乎在同一時刻,兩聲間隔6秒的強烈聲波撞擊在艇身上。
這是主動定位聲納浮標發出的脈沖信號,一般用于發動反潛攻擊之前的最終定位。
“他們發現我們了?”副艇長小野寺緊張地問道。
佐藤搖搖頭:“不一定,我們正在反斜面上,地形可以提供一定遮蔽,而且這里不是對方領海,他們也不可能輕易發動攻擊。”
他本來是在安慰其它艇員,但說到最后反而給自己帶來不少信心:“我們用2節速度,在海床上方蠕行,看能不能借助地形掩護脫離搜索范圍……”
而在水面上,陳卓正在向楊躍輪報告:
“龍宮,可以確定目標就在附近56鏈范圍內,但對方應該借助了水下地形坐底隱蔽,暫時無法提供更加精確的位置信息……另外,我們的燃料剩余不多,半小時內就要返航。”
實際上,反潛攻擊本身就有著很大的不確定性,如果在實戰中,半海里左右的搜潛精度已經足夠丟下去幾枚反潛魚雷或者空投深彈進行攻擊。
只是現在不可能真的動用武力,才給了對方耍賴的機會。
好在,艦隊方面早有預料。
幾小時后,竺可楨號和桃城號終于趕到了預定海域。
水聲實驗室里,工程師們正在調試那套被稱為“鎮海一號”的特殊系統。
它原本的作用是發射一系列復雜波形,從而繪制出高精度的水下地貌信息,甚至能探測出海床表面覆蓋物的材質。
但誰也沒能想到,這套設備的第一次使用,竟然是為了反潛。
“頻率調制完成,波形庫加載完畢。”首席聲學工程師陶秀云報告,“但是效果……還沒測試過。”
這套波形庫甚至是出航之后才被艦隊通過數據鏈傳輸過來的,當然沒機會進行充分測試。
唯一讓人感到安心的地方在于,整個計劃據說是出自某位院士之手,應該有足夠的理論支持。
“目標確定的范圍在這里……我們在其可能航線上設置三道聲學屏障。”艦長周毅看向海圖,最后重復了一遍計劃,“首先是淺灘陷阱,模擬突然變淺的海床,迫使潛艇減速,然后是一系列虛擬的深海山脈,以及錯綜復雜的水下迷宮。”
“溫躍層數據傳輸過來了么?”陶秀云詢問。
“已經完成傳輸。”身后一名年輕的技術軍官回答,“波形庫里面有已經預設好的方案,可以透過溫躍層形成定向干擾……至少報告上是這么說的。”
局勢終于開始發生決定性變化。
蒼龍號內,山本光一突然發現面前的顯示屏變得一片混亂。
“艇長!地形異常,減速!”
佐藤健二沖到屏幕前,震驚地看到剛剛還一片平緩的海底地形變成了一幅完全陌生的景象——
一道高聳的海嶺突兀地出現在潛艇正前方,如同一道峭壁。
“怎么可能?”他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海床上怎么可能會有這種結構……而且海圖上也沒有?”
水下地形的變化大多來自于海底地震和火山活動,一般傾向于生成溝壑而非丘陵,那張70年代的海圖雖然不準,但也不太可能漏掉這樣明顯的特征。
但來自頭頂持續了幾個小時的乒乒乓乓聲搞得他心煩意亂,實在沒有額外精力去考慮太多細節,只是按照本能下令道:
“重新繪制周邊海圖。”
但聲吶顯示的“地形“越來越混亂,仿佛進入了一個水下迷宮。
甚至讓佐藤想到了自己上學時看過的《海底兩萬里》,其中就有一個位于水下的復雜洞穴。
好在從3D模擬圖上來看,這里的溝壑空間夠大,而且在左前約60°的距離上就有一條幾乎平直、延伸至少數海里之遠的航道,恰好可以用于遮蔽來自上方的聲吶信號。
簡直是完美的逃逸通道。
以這種地形復雜程度而言,只要能脫離聲吶區域幾海里,對方就不可能再找到自己。
深感天助我也的佐藤迅速下令:
“左轉60度,航速提升至4節!”
然而,這個決定釀成了災難。
大約半分鐘后,一聲尖銳刺耳的金屬撕裂聲貫穿整艘潛艇,緊接著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報。
紅色的應急燈照亮了指揮艙內每一張驚疑不定的面孔。
佐藤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之后,他第一個想到的可能是對方發射了一枚魚雷。
但剛才的聲響并不像一次爆炸,而且即便是一枚324mm的輕型魚雷,對于一艘3000噸的潛艇而言也是致命的。
在他最終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之前,斷斷續續的通話忽然響起:
“這里是魚雷艙,艇艏左舷嚴重破損,正在執行損管作業,應該……應該是一次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