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洛陽光復。
千年帝都,牡丹花城。
早開品種的牡丹,在暖棚里是初綻的。
被洛陽文武官員擺到了自城門而入的長街兩側。
老王妃裴滿賽音帶領洛陽文武官員,于城下跪迎大宋丞相。
老王妃裴滿賽音在毒死完顏鐵犁之后,立即派人出城與楊沅洽談投誠事宜。
經過三天的談判,又經過兩天的準備,于二月二這一天,楊沅要正式進入洛陽城了。
洛陽城下,春風習習。
農歷二月,草木盡染,鮮花開放,大地已經有了春意。
楊沅騎在一匹通體雪白的戰馬上,身披戰甲,腰懸長劍,抬頭望向這座千年古都的城墻。
城墻上剛剛產生的新傷,連著歷朝歷代的舊傷,斑駁一片。
但這座古城,卻依舊巍峨聳立著。
吉時已到,又是震耳欲聾的炮聲響起,楊沅微微一抖馬韁,緩緩前行。
隊列整齊的隊伍在其身后列隊,其余入林。
“恭迎楊相國!楊丞相光復洛陽!”
洛陽一眾文武官員跪于城門兩側,齊聲高喊。
楊沅嘴角不禁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
滅金之功,足以讓他名垂青史了。
楊沅輕夾馬腹,白馬緩步向前,鐵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城門里,歡迎的百姓已經跪于道路兩側,衛兵在前,三步一崗,持槍肅立。
有那膽大的孩童想要抬頭看個究竟,立刻就被身邊的大人發現,馬上把他的腦袋摁了下去。
而此時,楊沅尚未進入城中。
白馬行至城門洞下,逍遙而行。
陽光漸漸被城門洞所遮蔽,楊沅即將走入陰影之中。
突然,“嘩啦啦”一陣異響。
“丞相小心!”有士兵大叫。
虎將楊壽嗔目大喝一聲,一個箭步竄上前去,手中大盾已經張列于楊沅身前。
跪在城門兩側恭迎丞相進城的洛陽文武,脖子上立即架起了一口口鋒利的鋼刀。
一陣兵荒馬亂之后,人們卻發現,并沒有什么刺客,城門洞也沒有垮塌。
只是,在那高高的城門洞上方,塌陷了幾塊石塊,石塊剝落處,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手掌緊緊握住了劍柄的楊沅瞇起了眼睛:“那是……”
忽然,從那洞口內掉下一件東西,磕在落下的條石上,發出金鐵之聲。
眾人定睛看去,雖然那東西光澤已經黯淡,上邊還沾著灰土,但露出的部位,卻是黃色的。
尤其是剛剛被石頭擦碰的位置,更是金光璀璨。
那是一口匣子,似乎……是黃金打造?
現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個神秘的匣子上。
楊沅翻身下馬,邵宏淵連忙攔住:“丞相不要上前,恐有不妥,待末將……”
“無妨。”
楊沅擺擺手,走上前去。
那果然是一口金匣,雕有金龍鳳紋、朵云紋,盒外安有金面葉、如意形拍子,左右兩側有金提手。
眾將領都拔出劍,湊到面前。
楊沅疑惑地將沉重的寶匣拿到城門洞外陽光照耀處放下,打開卡扣后,想了一想,又退后一步,拔出寶劍,用劍尖挑著,將那金匣打開。
不意金匣之內還有一個金漆小盒,不知用的什么木料,已經微微有些損壞。
楊沅見狀,又將小匣挑開,里邊赫然是一塊璽印。
玉色瑩白,五龍交鈕,眾人見狀,不由得都瞪大了眼睛。
楊沅見確無機關,這才俯身上前,將那五龍交鈕抓在手中,把拳頭大小的玉印拿了出來。
印璽翻開,一角赫然鑲金。
難道這是……
楊沅心弦一震,定睛看去,在心里已經有所猜測的前提下,“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篆字便一眼認了出來。
“這……果然是傳國玉璽!”
楊沅都有點懵了。
因為,關于這件傳國玉璽的來龍去脈,連他也不清楚。
這是內記室眾女子的手筆。
不過,她們策劃這件事的時候,楊沅還沒有下定決心取趙宋而代之。
所以,這件事她們連楊沅都蒙在了鼓里。
以至于,楊沅此時的驚愕和不敢置信,全都是真實的感覺,完全沒有做戲的成份。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這是,這是傳國玉璽!”
看清楊沅手中璽印之后,陸游不禁驚呼出聲。
隨著他這一聲驚呼,本來還不知道盒中是何物的,或者雖然看到了,也依舊未能確認的人,全都聽在了耳中。
這道聲音,在眾人心中,如同驚雷一般炸響。
邵宏淵震驚之余,卻突然福至心靈,“卟嗵”一聲,第一個跪倒。
邵宏淵高呼道:“傳國玉璽重現,此乃天命所歸!”
“天命所歸,天命所歸,楊丞相萬歲、萬歲、萬萬歲!”
傳國玉璽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尤其是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
不知多少官員、將領,紛紛跪倒,狂熱歡呼。
那遠處不明所以的士兵和百姓始終不明所以,但是……來自上官的高呼聲,他們聽見了。
于是,他們馬上跟著高呼起來。
一時間,“楊丞相萬歲”的高呼聲,傳遍了整個洛陽城。
楊沅也沒想到,自己就進個城,城門洞里居然掉下了傳國玉璽。
莫非哥們真的是天命所歸?
一時間,傳國玉璽在手,楊沅都有點懷疑自己了。
這傳國玉璽消失許久了,而今,它竟在自己光復洛陽時出現,這是何等的天意。
楊沅將傳國玉璽高高舉起,迎著陽光,仔細端詳那寶玉,尤其是鑲金的一角。
四下里跪拜的官員士兵,則滿眼狂熱地看著楊沅手中高舉的璽印。本來以為有人要刺殺楊沅,直呼自己要被害死的洛陽文武官員,也立即跟著高呼起來。
“天意降于楊公,天意降于楊相啊!”
楊相聽在耳中,突然心中激靈一顫,迅速清醒過來。
他奶奶的,這傳國玉璽,對國人的殺傷力真是太大了。
它別是有啥魔力吧,連我都差點被它迷惑了心志。
楊相,我還洋相哩。
楊沅立即大喝一聲:“住口!統統住口!”
城門下,立即肅然一片。
楊沅道:“傳國玉璽現世,此事非比尋常。本相會馬上派人保護此印,送回臨安,奉于官家!”
邵宏淵聽了不由一怔,送去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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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丞相真沒有取趙宋而代之的想法?
其他人也是各自揣測,一時不明楊沅心意。
楊沅已經把那璽印重新裝回已經有些朽爛的內匣,再把金匣蓋好,交給了楊壽。
“壽兒,提三千兵馬,護送傳國玉璽回臨安去。”
楊壽一聽,老大的不樂意:“叔爺,這是天意要你做天子,送去臨安作甚?”
楊沅瞪了他一眼:“慎言,遵將令!”
楊壽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答應了一聲。
似邵宏淵這等武將不解其意,那些文官卻是已經明白了。
陸游不禁暗暗佩服楊沅心志之堅。
換做他,傳國玉璽從天而降,砸他腦門上,也得暈暈乎乎吧。
沒想到楊沅竟然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清醒了過來。
這傳國玉璽,如果他就這么收下,顯然遠不及把它敬奉于當今天子,再由當今天子親手捧送給他。
不過,傳國玉璽居然現世了!
二郎他……真的是天命之子吧?
楊沅入住洛陽城后,傳國玉璽現世的消息才正式傳開。
一時間,上書楊沅,以“玉璽現世,天命所歸。請相國順應天意,早正大位!”的“勸進書”紛至沓來。
但楊沅收到這些“勸進書”后,卻是一概不予批示,而是打包送回了臨安。
楊沅則很快收拾了情緒,投入繼續北伐大業的運籌之中。
此時,洛陽失守的消息估計剛剛傳到長安,宋軍已經向潼關進發。
他們也未必一定要強攻潼關,只要讓潼關守軍知道,他們已經孤立無援,是被關進籠子的猛獸,那就達到目的了。
此時的陜西,已經一團糜爛。
金軍與宋軍、西夏軍、犬戎軍彼此交錯。
金軍勢力已經局縮于一座座城池之中,被徹底切斷了聯系。
可以想見,當洛陽失守的消息傳來,當完顏鐵梨死亡的原因傳開,
他們明白再無援軍可等,城中糧草盡時,就是城破之時,能夠繼續堅守下去的,還有幾人幾城。、
趙惇是頭一天收到傳國玉璽的,“權知政事”喬貞,是次日收到楊沅打包的“勸進書”的。
趙惇收到傳國玉璽,將那匣子打開,和二大王趙愷將那玉璽仔仔細細端詳了小半個時辰。
如果不是今時今日這般局面,那么他收到這“傳國玉璽”,該是何等興奮的大事。
他會立即抱著傳國玉璽,去太廟里祭告列祖列宗。
從即刻起,他頒布于天下的詔書,必須用上傳國玉璽!
可眼下這般局勢,負責臨安政務的是喬貞,負責臨安軍務的是楊澤,大宋的精銳軍隊,全被楊丞相帶上了北方戰場,這傳國玉璽,于他何益啊。
喬貞此刻是“權知政事”,楊沅這個丞相不在臨安時,代理執掌相權的。
不過,說是代理,其實權柄有限,重要國事,還是要快馬傳報給楊沅批示。
收到那些勸進書,喬貞立刻就明白了楊沅的意思。
喬貞忍不住就開始唉聲嘆氣,從政事堂一直嘆息到家里。
老妻見丈夫愁眉不展,便與幾房美妾關切詢問:“天官大人何故滿懷愁緒啊?”
喬貞就嘆著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他的判斷,告訴了老妻。
老妻聽罷,一個嘴巴子就扇在了喬貞的臉上。
“你這呆漢,這潑天的富貴,是楊丞相追著喂到你嘴里的,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大機緣,你還要唉聲嘆氣。”
喬貞抹了一把臉上的唾沫。
老妻還在罵:“你這裝了一輩子鵪鶉的嚼蠟漢,如今這世間,天大地大,楊相公最大,人家伸出了大腿叫你抱,你還瞻前顧后嘆息什么?”
當下,老妻就發起潑來,號召幾個姐妹,抄起搟面杖把喬貞轟出了門。
“這一遭,你不做個戴頭巾的真漢子,再回來時,便與我們做個姐妹兒吧。”
“砰!”大門關上了。
大門一關,南鳶便擔心地道:“大娘子,如今對待老爺,老爺若真個惱了怎么辦。”
田甜笑道:“你只管聽大娘子的,不用擔心。”
喬夫人也笑道:“咱們家老爺是個縮頭龜的性子,須得有人捅咕一下,他才曉得出頭。其實他心里早已有了定計,回來唉聲嘆氣,就是為了讓我捅咕他這一下,不用理會他,此事已經著落了。”
喬權政回了政事堂,就在這兒歇宿了一夜。
翌日一早,他就把戶部錢策、禮部陳維清、工部馬重遠、兵部程真、刑部張方旬等一眾堂官請了來。
樞密院劉商秋也因戰事需要,把樞密院前移了,因此不在臨安。
喬貞見到各部尚書,就把楊沅打包送來要他處治的“勸進書”打開來,讓眾人傳示。
禮部陳維清深吸一口氣道:“近來,各地多有祥瑞報來行在。”
這句話聽起來沒頭沒腦的,但眾人都明白他意思。
那祥瑞也是因為楊沅而出現的,地方官員們的心意自然也是昭然若揭。
喬貞道:“諸公以為,我等如今當如何?”
政事堂中,一時寂靜下來。
許久,工部尚書馬重遠慢吞吞地說了一句:“我大宋故土,雖然尚未完全收復,但我大宋國都,卻已光復了。”
陳維清和馬重遠,就是當初被楊沅發掘出來的那對蓋章宰相。
他倆說話還真是一個風格,不著邊際的。
不過,喬貞心眼比篩子還多,一聽就明白了。
他點了點頭,道:“官家,當往國都一行。”
戶部錢策會意地道:“丞相正在洛陽主持戰事,官家既然要去國都,當先往洛陽犒軍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