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后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渾濁且粗糙的吟唱聲從那口漩渦中傳出,斷斷續續,回蕩在沉默森林上空,天地間一切光芒似乎都被那口漩渦吞噬了。
東風飄旋,云霧繚繞,黑色的雨點兒稀稀拉拉灑向大地,落在那些猙獰的血眸怪物身上,一些怪物哀嚎著、慘叫著,融化在黑色的雨水中,另一些怪物卻在雨水中急遽變大,氣勢不斷拔高,氣息也愈發瘋狂。
與此同時,在旁人看來,那口巨大的漩渦仿佛在某一刻縮成了一個小點兒,又像是瞬間將祂與愛瑪教授之間的距離拉開到無限遙遠,從漩渦中探出的那雙灰白色巨大手掌,也變得遙遠且渺小。
愛瑪教授靜靜的聽著那吟唱。
靜靜的看著那漩渦自作聰明的運用空間魔法與她拉開安全距離。
并未出手干預對方的降臨。
一方面,這條空間通道位于沉默森林上方,倘若將其絞碎,固然可以將通道那頭的不速之客堵在‘門外’,卻也難免損壞布吉島的風水與空間結構。
另一方面,愛瑪教授也抱著幾分‘立功’的迫切心情——原本她沒有完全進階傳奇就繼任第一大學副校長,很是惹來一些口舌是非,乃至暗地里的反對與抵制——但如果她能成功鎮壓一尊冒犯學校的傳奇,定然可以堵住那些閑言碎語。
當然,她如此托大,很大程度是因為通道那頭的不速之客也是旁門證道,并非真正的傳奇。而她卻占據了主場優勢,在布吉島上可以發揮出不遜于真正傳奇的實力,又對蒙特利亞與元始知之甚多,此消彼長之下,將其當場鎮壓的把握已經有六七分了。
六七分的勝率,在傳奇這個階位,已經非常高了。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鳴!”
“——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先生兮徒離憂!”
低沉的雷聲伴隨著這吟唱的咒語聲,從天邊滾滾而來,黑色的雨點兒落的愈發急了。沉默森林里,那些血眸的怪物們的嘯聲與吼叫此起彼伏,狂風夾雜著混亂的魔力,仿佛要將這片區域拖拽進蒼茫的蠻荒時代。
‘元始’終于扒開了空間通道,擠過了那已經縮成一個小點兒的漩渦,重新回到了這個他同樣非常熟悉的世界。
一步,兩步,三步。
祂的身影仿佛跨過時光盡頭,從針尖大小一路暴漲,只是須臾間,就變成腳踩大地,頭頂星空的龐然大物,原本浩瀚的沉默森林,此刻似乎都有了邊際,環顧四周,藍黑色的海水拍打海岸的聲音清晰可聞。
面對眼前的龐然大物。
愛瑪教授身后終于浮現了一只同樣龐大的火鳥虛影,祂張開的雙翅宛如一條火線,從天空一頭一直延伸到另一頭,將沉沉的夜色直接分割成白天與黑夜兩個部分。
“你這個瘋子。”
愛瑪教授幅度很小的搖了搖頭,注視著元始心臟所在的位置:“——你的腳下是布吉島,是第一大學,是巫師世界的未來……那么多學生都在這里,這就是你給他們做的榜樣?”
蒙特利亞似乎沒料到對方還把他當作教授。
頓時有些感動。
卻同樣搖了搖頭。
“不,我沒瘋,瘋掉的是這個世界。”
祂的聲音很堅定,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席卷整座布吉島:“——巫師們寧可把時間浪費在互相殘殺、無意義的人造規則與莫名其妙的自我約束上,而對永恒的真理視而不見……這是對魔法的褻瀆,是對真理的蔑視。所以瘋掉的是你們,不是我。”
這話聽著有些道理。
卻不多。
但既然講道理,證明對方還未徹底失心瘋,愛瑪教授心念微微一轉,開始考慮用言語讓對方放棄抵抗的可能性。
“有生命的地方就有矛盾,有矛盾就會出現互相殘殺、就需要規則束縛。你是學校的老人,應該知道,矛盾原本就是這個世界最大的真理之一。”
愛瑪教授沒有開口,而是把包含了這段訊息的念頭直接砸向元始——即便是‘文斗’,也不代表只需要動嘴皮子,文斗是建立在某種非妥協式的動態平衡基礎上的——橫亙天際的火線伴隨著她的這個念頭向前涌去,在天空彎曲出一條漂亮的弧線:“想要徹底擺脫矛盾,你大概需要呆在天堂里……但天堂在什么地方,誰也不知道。亞特拉斯有句話很好,那些通往地獄的路,原本都是想著去天堂的。”
熾熱的念頭攜著千鈞之力,重重砸在元始身上,卻仿佛砸進了棉花里,沒有激起一點兒波瀾。
元始——或者說蒙特利亞——似乎被愛瑪教授的某句話觸動,竟低下頭,自顧自看向第一大學空蕩蕩的原址。
半晌,祂才輕輕感嘆了起來:“天堂,真是個美好的地方啊……初生代表希望,死亡代表平靜。學校的巫師就生活在希望與平靜之間,追求存在的意義。巫師需要存在的意義,就像存在的意義需要巫師的認可……地獄、天堂、等等,這些概念,失去巫師的認可,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價值了。”
言外之意,他并不需要去天堂尋找自己的應許之地。
與愛瑪教授的手段相仿,蒙特利亞的這番話,也是使用一個沉重的念頭砸了過來,屬于祂的那一半夜幕被這個念頭拉拽著,扯出一個尖銳的黑色箭頭,仿佛一支利箭刺向那只巨大的火鳥。
火鳥微微振翅,天地間響起一聲輕鳴,構成祂翅膀邊緣的彎曲火線驟然射出無數細長火羽,宛若一道道火流星,交織在一起,罩住那顆黑色箭頭,只是輕輕一顫,那顆念頭便被煉化為一抹黑氣,散入天地間。
兩位初入傳奇境界的巫師簡單搭了搭手,通過神念交鋒,各自對彼此實力有了一定認識后,戰場上的氣氛便陡然灼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