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鄭清耳朵里的那條蛇,在大二上學期初的新生試煉中,就給宥罪獵隊的年輕巫師們留下過非常深刻的印象。
上個月禁魔節,它又在北區搞出好大的陣仗。
所以蕭笑看到一枚來歷不明、形似蛇卵、"孵化地"又匹配得上的東西,把它認定成那條大青蛇的蛋,再合理不過了。
問題是——
「那么大條蛇,生這么小個蛋,合理嗎?」
聽到與驚動整個島子的大青蛇有關,胖巫師頓時來了興趣,丟下手中的羽毛筆以及寫了一半的稿子,巴巴湊到博士面前,瞇著眼打量起了那枚蛇卵,臉上帶著幾分懷疑:「而且,渣哥兒也沒說過那條蛇的公母,對不對?」
他扭頭看向鄭清。
蕭笑則推了推眼鏡,冷笑一聲:「大小?你覺得一條能住在別人耳朵里的蛇,生出來的蛋會有多大?再者,什么時候巫師生孩子還要看性別了?」
連續兩個反問,頓時把胖巫師噎個半死。
也把鄭清嚇個半死。
他的兩位舍友不知道那條大青蛇的身份,只把它當成學校教授那樣的長輩,所以聊起天來難免有些不夠"恭敬"。
但鄭清卻是知道,住在他耳朵里的大青蛇原本是多么冰冷殘暴的性格——去年發生在黑獄的那場死傷狼藉、險些毀掉整個世界的大戰,追根溯源,罪魁禍首就是這家伙。
它可不是年輕巫師們的長輩。
而是妖魔的祖宗!
也就是有了先生的保證,再加上無力反抗,所以鄭清對大青蛇的"寄居"行為聽之任之。倘若有的選,他絕對會把這個***煩丟給老姚,或者學校里其他哪位副校長處理的。
即便如此,平日里,鄭清也極少打攪這位祖宗,唯恐它一時心情不爽,伸出舌頭把某個路過的學生卷進肚子里。
想想平時背負的精神壓力之多,鄭清有時候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堅韌。
「不要胡說八道!」
年輕的助教同學咕咚一下從床上彈起來,整個人都感覺清醒了不少,他稍稍提高聲音,打斷了兩位舍友口無遮攔的揣測,下意識捂住耳朵,不安的看向蕭笑,聲音轉又低了:「——你平時不是很謹慎的嗎?怎么今天這么肆無忌憚!」
鄭清的情緒立刻感染了兩個人。
他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愚蠢的大學生。
辛胖子還好,皮厚油重,看不出血氣翻滾,瞧風向不對,立刻乖巧的滾回桌前,重新撿起了他的羽毛筆。
蕭大博士的臉則唰的一下白了起來。
「不,不至于吧。」
矮個子男巫手一抖,險些把那蛇卵狀的東西丟出去,帶著幾分結巴,強笑道:「……只是,只是同學間閑聊,沒那么……」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鄭清搓了搓臉,沒感覺耳朵眼兒里傳出丁點兒異常,頓時松了一小口氣。然后他重新接過那顆"小麻煩蛋",停了停,提醒自家占卜師:「——據我所知,那條蛇不是咱們學校的。」
這句話稍顯含糊。
卻并不妨礙蕭大博士領會其中深意——身為一名合格的占卜師,他擅長用模糊語言來描述卜相,自然也擅長通過模糊反推真相。
于是,他果斷話鋒一轉,非常生硬的跳過這個話題:「學校那些調查巫師竟然沒有把你關在校醫院,也是出乎我們預料了……」
「確實運氣不錯,半夜進醫院,半夜出醫院,還能趕得上明天早上第一節課。」鄭清自嘲的笑了笑,疲憊感再次涌了上來,不由打了個大大的
哈欠:「——你們看到我那只黑寶石貓去哪里了嗎?」
沒了這個"精力藥包",他還頗為不習慣。
「好像跟蔣玉一起走了。」胖巫師用羽毛筆撓了撓頭,看著自己寫了大半的稿子,突然嘆了一口氣:「——我說,清哥兒,泉客來里那事兒,能不能透露點調查內幕?好歹也是近水樓臺,多少讓我寫點不一樣的東西出來吧。」
這廝!
嘴賤的時候,隨便喊人"渣哥兒",討好的時候倒知道講禮貌了。
「沒有內幕。」
鄭清撇撇嘴,熟練的摸出一個噩夢娃娃塞到枕頭下面,順手把"蛇蛋"塞到噩夢娃娃的懷里,同時咕噥道:「我知道你們想問什么。我把那個亞格涅格的顱骨套在頭上后,什么都還沒看見,什么也都沒聽到呢……它就慘叫了一聲。跟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胖巫師與博士相互交換著眼色,顯然對鄭清的說辭持保留態度。
「——有沒有可能是蘇議員動了手腳?」胖巫師胡亂猜測著:「你坐在那張椅子上的時候,她的臉色可不是很好看。她好像不希望你胡亂用野神降靈占卜。」
「你說的是蘇議員的分身么?」蕭笑也鉆進了自己的床鋪,聞言,探著腦袋出了帳子:「……有沒有可能她一整個晚上都不高興啊。我的意思是,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瞞著未婚妻去跟別的女孩子約會,你的未婚妻會不會氣炸掉?」
鄭清的思緒已經有些朦朧了。
「我沒有未婚妻……」
他嘟囔著,翻了個身。腦海卻不由自主閃過今晚在泉客來"逛街"時的畫面,心底泛起一絲憂愁的同時,又飄過幾絲暗喜,或許唯有在這種半夢半醒之間,他才敢真正面對自己的心意。
身后,兩位舍友的夜談仍舊沒有結束,斷斷續續傳入他的耳朵里——
「……說起來,你有沒有覺得那個魚人族老祭司在蘇議員分身面前有點諂媚了吶。去年科爾瑪學姐不是也進帳子了么,我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老魚人態度矜持的很……」
「……北區的大巫師跟月下議會的上議員,完全不是一個概念。這有什么稀奇的。如果那老魚人不懂人情世故,在青丘的大巫師面前托大,那才稀奇……」
「……那群"貓臉兒"闖進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三叉劍的巫師。后來才反應過來,他們是學校的人……」
「……確實很容易混淆。正常情況下,學校助教團執行任務的時候,戴的都是消顏面具。貓臉兒是三叉劍小隊戴的……」
少見多怪——
鄭清用最后一個念頭回答了兩位同伴的吐槽。
403宿舍也漸漸安靜下來。
除了輕重不一的呼嚕聲,再也聽不到其他響動。月光透過窗戶,斜斜的落在鄭清床鋪上,然后又有幾抹月色,穿過帷帳間的狹小縫隙,灑在男生枕邊。
枕邊的噩夢娃娃一動不動。
倒是躺在它懷里的那顆蛇蛋,在月色中微微晃了晃。
咔嚓。
蛇蛋的殼悄無聲息裂開了一條小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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