僥幸往往是不幸的開始。
這話一點兒不錯。
早上的時候,鄭清還在慶幸自己沒有參與昨天晚上的修羅場,躲過了一劫。然而只過了短短一個中午,這份幸運就像陽光下的泡沫,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這大概就是神秘學里常常說的‘幸運的反噬’吧。
“我就不坐了,”
男生干笑著,拒絕著院長大人的‘好意’,努力克制自己拔腿就跑的沖動:“既然您現在有事,那我晚一些再來找您吧……”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因為在他說話的時候,蔣玉已經順著老姚手指的方向,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沙發上,占據了那條大狐貍空出來的另一半空間。
鄭清發誓,他眼角的余光清楚的瞥見蔣大班長坐下去的時候,順手撥了一下某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只不過那個動作一閃即逝,而大狐貍又毫無反應,以至于他懷疑自己眼花了。
“來都來了……”
教授拉長聲音,語氣中帶著幾分促狹,磕了磕手上的煙斗,笑嘻嘻的看著兀自站在門口進退兩難的男生,倒沒有繼續邀請他坐,而是點了點那條大狐貍:“她是閑得沒事兒,來我這兒睡了懶覺。”
二維進化實驗室的主任會閑得沒事?
她自己的辦公室不能睡懶覺嗎?
鄭清強忍住自己吐槽的沖動。
與他不同,蔣玉就沒有那么多顧慮了,看著沙發上的大狐貍,很自然的問道:“二維實驗室今天休息了嗎?”
“進化,進化。是二維進化實驗室。”
青色的大狐貍咕噥著,抖了一下左耳,語氣帶著幾分慵懶:“實驗室沒休息。她在實驗室里忙著,我一直呆那兒也不合適。”
這句話差點把鄭清的腦漿熬干。
他捋了好幾遍,才反應過來,頓時睜大眼睛:“——等等,你也是個分身?變形后的?你也會分身變形術?”
“多新鮮!”
大狐貍終于忍不住,睜開眼睛,上下打量著男生:“分身變形術又不是什么禁術,我為什么不能會?好歹我也是一位大巫師啊!另外,昨天晚上我們幾個聊那么開心,你就沒想著為什么狐貍會說話嗎?”
失誤了。
鄭清默默的自我反省。
在魔法世界待久了,很容易對這類不正常的事情——比如青蛙唱歌、狐貍說話——視而不見,默認都是正常的。
更重要的,昨天晚上第一眼見到這只狐貍的時候,他明明已經意識到她的顏色與當初撿到時不一樣,卻下意識忽略了這一點。
“我以為青丘的狐族會說話是你們的天賦。”蔣玉略顯驚訝的說出了她誤判的原因:“理論上,狐族形態才是你們的真實形態吧!”
“這是個很復雜的問題。”
大狐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懶洋洋答道:“就像我們很難分清大巫師的真身與原身到底哪個才是祂的真實形態。狐族、狼人、血族等等這些月下氏族可以很輕易的掌握高超的變形技巧,并不意味著它們就是狐貍、狼與蝙蝠的后代……”
“這個問題攤開講,今天下午都講不完。”辦公桌后的老姚終于發出了屬于這間屋子主人的聲音:“——你們兩個中午過來找我,有什么事?”
他揮了揮手,驅散面前的煙氣,看向男生,然后招招手:“靠近點兒,別站那么遠……把門口一堵像什么樣子。”
語氣是輕松的。
態度是和藹的。
唯有笑容是充滿惡意的。
鄭清目不斜視,腳步僵硬的向前挪了兩下,然后輕吸一口氣,語速飛快的描述了自己的來意:“這段時間我偶爾會出現耳鳴的情況——”
沙發上的大狐貍豎起一只耳朵,瞇著眼的眼睛稍稍睜開點,上下打量著男生。
蔣玉也向前挪了挪,身子愈發挺直。
倒是老姚,自始至終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即便聽男生提到‘有關部門’與‘后遺癥’之類的字眼兒,表情也沒有變的更嚴肅一些。
直到鄭清閉嘴。
九有學院的院長大人才敷衍的點了點頭,輕描淡寫給了個結論:“嗯,我知道了。校醫院的結論很正確。你的耳朵沒有毛病。偶爾的耳鳴也不是什么大事兒。不用整天疑神疑鬼、提心吊膽。好好上課,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比什么魔藥都管用。”
“不是時間轉換帶來的后遺癥嗎?”鄭清忍不住追問道。
老姚稍稍收斂笑容,給出了一個相對認真的答復:“時間轉換如果真的有后遺癥,只會體現在更高維度,而不是通過‘耳鳴’之類的現象反應出來……換句話說,你們現在的身軀,還不足以體現或者承受時間這個概念所帶來的后遺癥。至于你的耳鳴,我不知道它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但我知道,這事兒跟你沒關系。所以不用擔心。就這樣。走的時候記得鎖門!”
話音未落,辦公室的主人就從桌后消失的無影無蹤。
徒留一片淡淡的青煙,在桌子上方飄搖、盤旋,戀棧不去。
“教授……”鄭清下意識伸出手,向前走了一步,似乎這樣就能抓住對方:“健康為什么會有耳鳴!”
他對老姚說一半藏一半的方式有些惱火:“還有,什么叫不知道它是好是壞,但知道它跟我沒關系?你不覺得這話很矛盾嗎?”
他轉頭看向沙發。
青色的大狐貍與女巫都齊刷刷看著他。
“‘你’是誰?你在跟誰說話?”大狐貍頗感好奇的問道。
蔣玉雖未開口,眼神所表達的意思卻一模一樣。
鄭清終于意識到,辦公室只剩下三個人了。
“我,我是,”他結結巴巴著,不自覺的看了一眼門口:“我的意思是,既然傳奇巫師也覺得沒事,那我就沒事了……下午還有課,我們就不打擾了,你好好休息?”
他陪著笑臉,向辦公室門口挪動。
蔣玉默默起身,跟了上去。
沙發上,大狐貍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似乎對男生的小動作無動于衷,只是用尾巴把自己裹的更緊了一些:“——就像那老頭兒說的,別整天疑神疑鬼,自己嚇唬自己……沒人想揍你……天氣越來越干燥,晚上去貓果樹的時候,記得帶點云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