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星空的污染會從根本上改變一個巫師的魔力性質、行為習慣、理智水平、乃至靈魂澄澈程度,因而,第一大學守護法陣再次打開后,參加外層冬狩的獵隊與巡邏人員便被匆匆趕來的校工們統一帶走,接受了為期兩天半的健康與安全測評。
在這段時間內,年輕巫師們還需要一并接受教授聯席會議的調查、完成獵隊的冬狩專項陳述、三叉劍的外神目擊記錄、以及向聯盟與有關部門提交的高強度魔咒施展報告,等等。
當鄭清離開某個隱秘實驗基地,重新回到學府時,大二上學期第十六周已經過去一半,距離二零零九年結束也只剩不到兩個星期了。
老實說,鄭清是非常感激學校這套謹慎的處置方案的。
并非因為這種處置方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幫助他規避來自星空的污染——某種意義上,鄭清并不是特別需要這種幫助——而是因為這兩天半的時間,能夠最大程度削弱巨手降臨那天纏繞在他身上的怨念。
不論那些怨念來自于誰。
時間是消解它們最好的手段,沒有之一。
總之,當周三中午,滿身疲憊的年輕公費生走在熟悉的校園中時,感覺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許多。
當然,也可能只是因為今天陽光格外燦爛的緣故。
雖然是冬天,但因為上周大雪節氣一直到冬狩這段時間學校的氣象監消耗了大量風雪球,導致他們現在只剩下寒潮、霜凍、陰天與晴天等寥寥數種氣候球可以使用。
鑒于此次冬狩時出現的意外以及臨近期末考試的因素,學校管理人員認為良好的天氣能夠有效緩解彌漫在校園中的焦慮感,因此從周一開始,陽光便不要錢似的傾灑在了冬日的校園里,只不過冬天的陽光終究有些冷淡,直到周三中午,學府中許多陰暗角落還有厚厚的積雪留存,給這個晴天平添了幾分寒意。
男巫緊了緊身上的長袍,跺著腳跳著走了幾步,呵出的白氣在陽光下散發著雀躍的形狀。
他是第一個回到403宿舍的。
幾日未歸,屋子里干凈如初,沒有一絲發霉的味道。陽光透過窗戶,在書桌上留下一團微微顫抖的光斑,肥貓團團就蜷在那團光斑中,愜意的享受午后的安逸。
呼啦啦。
小精靈們一窩蜂沖到門口,兮兮攘攘的叫著,推搡著,爭先恐后向年輕公費生抱怨大家的失蹤,有那機伶的,早捧了熱毛巾與果盤,向自家主人獻媚。
鄭清接過熱騰騰的毛巾,敷在臉上,耳邊回蕩著悅耳的兮兮聲,頓時感覺整個世界都清爽了許多,連帶著書桌上那只腦滿腸肥的胖貓也變得眉清目秀了許多。
“我回來啦!”
他舉起手中的毛巾,元氣十足的喊了一嗓子。
小精靈們被嚇了一跳,一哄而散,趴在光斑中的肥貓只是懶洋洋掀起半搭眼皮,掃了眼門口那個愚蠢的小巫師,便自顧自再次打起了盹兒,甚至連尾巴都欠晃一下。
畢竟現在是冬天。
冬天的每一絲陽光都格外寶貴,不值得因為些許小噪音就浪費它們。
周三下午是一節選修課。
鄭清選修的是魔法生物學,與蔣玉一起上課。一想到這點,年輕公費生剛剛輕松的心情便再次惆悵起來,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灰布袋。
灰布袋里裝著一本精美的銅版法書,是女巫送給他的圣誕禮物。這幾天,除了寫各種陳述報告讓人麻爪外,也就這件禮物最令他撓頭了——其中既有在蘇施君面前接受禮物時的不安,也有被其他人看到時的心驚肉跳,還有不知該如何回禮的苦惱。
尤其最后一點。
從去年到今年,不論是自己常用的符槍,還是精巧的護符,亦或者那條毛茸茸的白色鬃毛領子,蔣玉送的禮物一直很用心。
所以這次,他決不能隨便從貓果樹的貢品中隨便挑幾塊寶石應付。
時間在男巫長吁短嘆中很快流逝,原本他還想等蕭笑回來,聽聽他的建議,但一直到下午兩點,其他幾人都沒回宿舍,鄭清只得帶著滿腹心事去上課。
鑒于這次冬狩的經歷,原本他已經做好被人東問西問、甚至圍觀的準備——正常情況下,兩天半的時間,已經足夠在學生們之間發酵出一段內容相對穩定的傳言了——但出乎年輕公費生的預料,班上許多同學并沒有表現出十分的好奇,有那來攀扯的,也只是想旁敲側擊一點與蘇施君有關的八卦消息。
“大家并不知道沉默森林里發生的事情。”
因為擔任班委,同時又有李萌這個‘小馬仔’的緣故,蔣玉消息比鄭清稍微靈通一點兒:“出去的那批人,包括我們,都簽了沉默契約;學校里面也沒有出現任何異常……至于守護法陣被展開,校方更希望息事寧人……在許多人看來,每年都有守護法陣展開的演練,這一次只是與冬狩撞在一起。”
“貝塔鎮郵報沒有搞事?”鄭清大感詫異。
“愛瑪教授已經是學校副校長了,她對阿爾法一系的所有機構都有很強的影響力。”女巫簡明扼要的解釋道:“郵報只是喜歡找九有學院的茬,并不是喜歡跟第一大學對著干。”
男巫很努力才控制住自己不用鼻子發出某個不屑的聲音。
蔣玉有點被他的表情逗樂。
“有的時候感覺你跟李萌特別像。”她調侃著,想要說男巫有點兒天真。
“所以才會被你吃的死死的。”男巫眼睛都不眨一下,順口答道,而后他立刻意識到這句回答似乎有點不妥。
想要糾正,但隨即意識到那樣做更不妥。
蔣玉顯然也被男生的話打了個措手不及,耳朵微微有些泛紅,手忙腳亂開始整理起面前原本就很整齊的書本與作業。
一時間,兩人陷入一種古怪的沉默氣氛里。
甘寧再一次拯救了鄭清。
“上課!”
魔法生物學講師吆喝著,一陣風似的從兩位年輕巫師身旁經過,仿佛同時帶走了空氣中的古怪氛圍,讓鄭清與蔣玉齊齊松了一口氣。
“這節課我們學習朱厭的生活習性以及天賦能力,”
甘寧站在講臺上,語氣輕快,絲毫沒有受到這幾天糟糕經歷的影響:“據我所知,沉默森林里就有幾頭成年朱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