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利亞教授?就是那位呼吁發展妖魔血肉移植實驗的教授?”
“你也知道他?”
“當然。”
木偶人抬起胳膊,幅度很小的轉了轉自己的高頂帽帽檐,愉快而又矜持的回答道:“畢竟我曾經代表您跟聯盟那邊打過不少交道……他們對學校里的危險巫師非常關注,還弄了個花名冊,其中就包括這位蒙特利亞教授……但我記得學校不是已經關停他的實驗室了嗎?”
“關停一座實驗室很簡單,但封死一位巫師內心深處探索的欲望卻很難。”
若愚老人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如果你站的足夠高,看的足夠多,那么你很容易就能理解他們的某些選擇了。”
木偶人圓滾滾的眼珠轉了轉。
“我聽說,助教團前幾天在沉默森林打掉了一個非法實驗室?”它試探著問道:“據說就是做妖魔血肉移植實驗的。”
枯瘦的手從袍子下探出,坐在書桌后的老巫師抬手按在那根靠在椅邊的銀色狼首手杖上,木偶人下意識向后縮了縮脖子,幸運的是,老人并沒有拿那根手杖敲它,只是摩挲著那顆銀白色的狼首。
“聽說,據說。”若愚扯了扯嘴角,勾出一絲自嘲:“也唯有加上這幾個詞兒,才顯出學校里消息還算靈通……”
冬冬!
突然傳來兩下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辦公室的主人目光平靜的看向門口,而辦公桌上的木偶人則乖巧的蹲坐在筆架山后,藏得嚴嚴實實,為了避免高頂帽被人發現,它甚至把自己的腦袋摘下來,抱在懷里。
“請進。”
若愚老人沉聲吩咐。
話音剛落,位于辦公室盡頭,大門兩側的古卜來仙火的火苗便輕微搖曳了幾下,投下兩道清晰的光線,屋內的黑暗如潮水般波動起來。
仿佛摩西跨越紅海,黑暗在古卜來仙火的照射下向兩側翻卷,露出一條微光照耀下的細長小路,從門口一直延伸至臺階之下。
一個略顯瘦小的身影踩著那條細長的光路匆匆來到臺階下方,摘掉帽兜,露出一張蒼白的年輕女巫的面孔。
“報告校長,助教團監控到兩位‘關注’級別的巫師發生了短暫接觸,時間從十一月二十七日下午七點三十四分至七點五十二分,未觀測到異常情況。”
女巫一口氣說完這次要匯報的主要內容后,才意識到自己漏掉了最重要的一部分,臉頰升起一絲紅暈,磕磕巴巴著補充道:“是…見面的是蒙特利亞教授與杜澤姆博士……張羽團長認為這件事需要向您匯報。”
或許因為緊張,這番話匯報完畢后,她才意識到辦公桌后的老人還沒開口讓她匯報,這讓她的臉上那絲紅暈迅速褪去,恢復了蒼白,而且比之前更加蒼白。
光路兩側翻滾的黑暗中轟隱約可以看到許多模湖的身影,似乎正不懷好意的打量著她,向她所在的位置聚攏過來。不知是不是錯覺,女巫總感覺聽到了許多窸窸窣窣的竊竊私語,但她分神仔細留意時,卻又什么都聽不見。
“它們只是喜歡跟年輕人開玩笑,并沒有什么惡意。”辦公桌后的老人聲音溫和,同時輕輕頓了一下手中木杖。
杖尖敲在地毯上,卻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伴隨著脆音,掛在辦公室兩側墻壁上的魔法火炬次第亮起,須臾間便照亮了這座巨大的、宛如宮殿般的辦公室。
黑色‘潮水’退去,露出水下那些影影綽綽的‘礁石’,卻是一尊尊活靈活現的石像。其中許多都是巫師們耳熟能詳的魔法生物,比如吸血鬼、狼人、馬人、米諾陶、魚人、狐人、僵尸等,也有許多女巫一時分辨不清的,比如長了三個腦袋,或者五條腿,還有如霧氣般糾纏成一團的生物。
女巫從來不知道,一團霧氣也能被石頭凋刻的如此生動。
此刻,這些凋像都規規矩矩蹲坐在兩側,排的整整齊齊,仿佛它們真的只是一些普通的石凋。只有臺階下方左右兩側的斯芬克斯,歪著腦袋,眼珠咕嚕咕嚕,直愣愣盯著臉上恢復幾分血色的女巫,滿臉好奇。
“抱歉,”辦公桌后的老人笑著開口:“年紀大了,總喜歡在光線暗的地方安安靜靜回憶一些往事……其實大部分時候,我這間辦公室還是很亮堂的。”
《我有一卷鬼神圖錄》
女巫慌忙抬手,在胸前小幅度擺動,想說‘不黑、不黑’,感覺有些虛偽不夠真誠;但如果換成‘沒關系’,似乎又有點托大,還是不太合適。
還沒等她想好怎么開口,若愚老人再次開口:“回去后告訴張羽,這件事他做的很好。嗯,暫不需要動用額外的調查資源。下次類似情況,也可以向九有學院的姚院長匯報。就這樣吧……哦,順便,我還是副校長……一位合格的巫師應該在任何時候都保持足夠的嚴謹。”
女巫白著臉,硬撐著行禮后,才腳步虛浮離開了辦公室。
墻壁兩側的魔法火炬再次一個接著一個熄滅,黑色的潮水重新席卷這座巨大的空間,只有遠處大門左右那兩支古卜來仙火,還在黑暗中溫馴的燃燒著,仿佛兩個發亮的眼珠。
“你把那孩子嚇壞了。”
這是木偶人把腦袋重新按在脖子上之后說的第一句話。
“有嗎?”若愚老人驚訝的揚起眉毛,繼而露出幾分思索:“剛剛我說的…都是中規中矩,就算最后那句建議,也非常中性了……算不上批評吧。”
“活的時間長就這點不好,容易對世界失去敏感度。在這點上,你甚至還不如我們這些木頭。”木偶人搖著頭,老氣橫秋的感慨之后,話鋒一轉:“就像剛剛那次匯報,很明顯,自從石慧副校長離開學校后,助教團更傾向于您,而不是新上任的愛瑪女士……這對學校的穩定很有幫助。”
若愚老人摩挲著手中的狼首拐杖,不置可否。
片刻后,老人才重新開口,提及的卻是剛剛那番匯報中的另外一個名字:“你對那位杜澤姆博士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