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跟進去看看?”
“在一位大巫師眼皮子底下?”
“但是……”
“沒有什么但是。我們接到的任務只是記錄她離開學校后的去向,‘記錄’而不是‘干涉’!她進基尼小屋這件事你記下來了嗎?”
距離朱思不遠,位于蠱雕街27號一家雜貨鋪拐角處,兩個身穿黑色長袍的巫師正小聲而激烈的爭論著。
他們身形相仿,都戴著寬大的兜帽,看不清面容,而且整個身子都隱匿在拐角陰影中,模模糊糊,似乎一陣風吹來就能把他們吹散。
任何一位擅長追蹤與逐獵的巫師在這里都能看出,這兩位巫師施展了一種非常高明的隱匿行跡的魔法,所以即便幾步之外一位北區巫師正拎著一袋青蛙警惕的左右張望著路過,也沒有把懷疑的目光投向這個角落。
“記倒是記下來了,”聽到同伴的反問后,第一個開口的巫師氣勢稍弱,卻又倔強的重復道:“但是……”
“‘但是’跟我們沒有關系。”
他的同伴耐心而又不耐煩的打斷道:“退一萬步講,假設鼠仙人現在真的呆在基尼小屋,我們進去干嘛?給傳奇大佬遞茶嗎?長點腦子好不好……我們只是兩個小小的注冊巫師,而且領的也只是一個最簡單的低階任務,犯不著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傳奇大佬’四個字比任何多余的口水都更具有說服力。
這個角落的陰影安靜了片刻。
隱約只能聽到羽毛筆尖劃過羊皮紙時的沙沙聲。
片刻之后,第一位巫師再次開口,輕輕嘆了一口氣:“……科爾瑪大賢者跟朱思講師看上去年紀差不多……不知道她們會聊些什么。”
“好奇心害死貓。”同伴不以為然道:“執行任務時,我們需要帶腦子,但是又不能帶腦子……另外,按照任務書上的說明,她倆年紀差太多了,只是朱思講師情況特殊,所以兩個人看起來氣質相仿。”
朱思并不知道立刻學校后綴在她身后的兩個小尾巴。
或者,她也許知道,但不在乎。
畢竟連她自己都還不太清楚來這座小屋做什么。巫師們的靈感——也可以被稱為‘心血來潮’——在大部分情況下是一種卜算能力被動發揮作用的結果。
就像‘金風未動蟬先覺’,秋風還未起時,蟬就已經察覺到了端倪。當然,這個端倪并沒有詳細到她能未卜先知這座‘基尼的魔法小屋’是什么來路。
女巫站在白墻黑瓦前,默默打量著這座造型古樸的二層小樓,目光著重在小樓外那座小小的花園停留了片刻。
花園里有幾株長勢極好的櫻花樹,雖是秋末,但在魔法的作用下,那幾株櫻花還是開的非常肆意,在夜色中綻放出一股令人難以忽視的氣勢。
是的,氣勢。
朱思感覺自己很難用詞語來形容那幾株櫻花盛開的模樣。
叮鈴鈴!
女巫抬起頭,循聲望去,只見牌坊狀大門上懸掛的銅鈴無風自動,輕輕搖曳著,發出一串清脆的聲響。
吱呀。
大門打開,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巫探出頭,好奇打量著門外訪客。自從科爾瑪成就大巫師后,基尼小屋已經很少有這種不告而來的客人了——尤其這位客人還被大賢者邀請進門。
朱思則微微蹙了眉。
她注意到女巫身上起伏不定的魔力波動,不弱,卻如浮萍之水般給人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而且她也注意到女巫發間夾雜的幾縷銀白,那銀白散發出一股死寂的色彩。
“有請。”
開門者很有禮貌的讓出身位。
朱思稍稍思忖幾秒,灑然一笑,抬腳便走了進去。這是屬于老派巫師的選擇,與詳盡而又謹慎的計劃相比,他們更相信自己的靈感。
經過正門,繞著那堵白色院墻走了小半圈,兩人最終停在一樓一處半掩著的木門前,門上沒有懸掛門神,門框左右也沒有楹聯,從上到下都透露著一股名為寒酸的氣息。
朱思記得大門外的銘牌,一樓是一座名叫‘櫻花酒館’的地方,她琢磨著這里應該就是那勞什子酒館了。
咚咚咚。
帶路者很有禮貌的敲了敲門——在朱思看來,這純屬脫褲子放屁,透過半掩的門間縫隙,她已經看到了屋子里那座籠罩在明亮光線中的吧臺,以及吧臺后坐著的那位一頭銀發、身材高大的女巫。
身材高大?
朱思微微揚起眉毛,目光落在那位女巫周圍蕩漾的魔力波動上,心底多了一些猜測。
“請進。”
吧臺前傳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凱瑟琳,你上去告訴他們,魔法練習需要有節制……今天已經很晚了,讓他們都回去吧。”
“是,大賢者大人。”帶路的女巫在門外恭敬施禮后,丟下身旁的客人,轉身悄然離去,沒有絲毫猶豫。
北區,大賢者,朱思腦海里立刻浮現出一個熟悉而陌生的人名。說熟悉,是因為回到學校后,她已經不止一次聽過這位有著‘傳奇’經歷的大巫師的事跡;說陌生,是因為她還沒跟這位大巫師打過交道。
咯吱。
客人自行推門而入,擺脫門外夜色后,眼前頓時亮了幾分。幾根粗大的魔法蠟燭倒吊在木梁下,融化的蠟油攀附著燭芯,顫顫巍巍著,被一絲絲吸進燃燒的火焰中,化作光芒灑遍整個屋子。
酒館里,除了那位銀發女巫,再無其他身影。
“以前櫻花酒館里只養得起燈火蟲。”
似乎注意到客人的目光,吧臺前的女巫歪著頭,撐著下巴,懶洋洋解釋道:“而且說‘養得起’都算給臉上貼金了……因為以前那些燈火蟲都是吮吸早晚露水,還有客人們灑落的一點兒劣質酒水存活……所以這里光線一直很暗……現在有錢了,我們也點的起魔法蠟燭了,而且一次點好幾根。不為別的,就是看著亮堂,心里舒服。”
她說的有趣,朱思聽著也有趣。
只不過客人依舊沒有出聲,而是繼續上下打量著屋子里的布局,打量著那位距離自己很遠而又很近的北區大賢者,科爾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