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出發時,李萌仍舊有些郁郁不樂。
她還是不想與那些臭烘烘的食人魔們打交道。
“昨晚沒休息好?”鄭清看著表情郁郁的小女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一會兒跟緊你姐,不要走神……食人魔的石頭砸的很準,小心腦袋開花!”
小女巫憂郁的看了他一眼。
“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她左右瞟了瞟,故作神秘的壓低嗓子,聲音因為飄忽不定而顯得有些縹緲:“一個很糟糕,很糟糕的夢,我看到死亡、烏鴉、枯萎的大樹……”
“你沒有目擊者天賦的,對吧。”鄭清打斷小女巫的囈語,確定了一下。
李萌假裝沒有聽見男巫的質疑,繼續用那做夢般的語調嘀嘀咕咕道:“唯有遠離,能夠規避死亡……那烏鴉的叫聲里,夾雜著風吹來的砂礫,荒蕪、干燥,一直沁入我的肺里!”
鄭清不知道‘干燥’這個詞是怎么跟‘沁’這個字聯系在一起的,就像他不知道李萌同學今天早上發的這股神經是真的單純討厭食人魔,還是某種對她表姐意志的反抗。
年輕的公費生重重嘆了一口氣,抬手撣掉小女巫肩膀上沾的幾根蛛絲。
“首先,沒有人會死。”
他很肯定的說道:“呆了這么多天,你應該明白過來了,學校之前那些話都是嚇唬我們的。其次,幻夢境我也是去過的,我可以告訴你,夢境里有很美好的景色、也有很可怕的故事,但它們就像肥皂泡一樣脆弱。最后,真正重要的事情都是當我們清醒的時候,發生在現實世界。”
說著,他一把扯開帳篷簾子,一股屬于清晨的寒意迎面撲來,兩個人齊齊打了個寒戰。鄭清縮縮脖子,回頭看了小女巫一眼,補充道:
“比如現在……清醒一點了嗎?”
“謝謝,清醒多了。”小女巫硬邦邦的回答道,顯得格外有禮貌。
帳篷外,宥罪獵隊的占卜師已經在營地邊緣的土坑里燒起了一小堆干草,青白色的煙氣攪拌在淡淡的晨霧中,顯露出一種扭曲的活躍。
蔣玉抱著法書,站在蕭笑身后,正仔細觀察土坑里升騰起的煙霧的形狀。她的肩頭裹著一件紅黑交加的大方格披肩,長發都攏在披肩里,清早的陽光涂抹在她的發梢與披肩上,仿佛一層香甜的橘子果醬。
鄭清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女巫回頭看了一眼,沖男巫點點頭,然后又向李萌招招手,示意站到她身旁。鄭清若無其事的跟了過去。
李萌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腳步,歪著頭看向鄭清:“你不相信我的夢,卻相信他燒的這堆草?”
這兩者之間有任何可比性嗎?
鄭清忍住吐槽的沖動,沉吟片刻,最終在蔣玉疑惑的目光中輕咳一聲,含糊回答道:“一位偉大的巫師曾經說過‘強者不會屈從于命運,而是讓命運環繞著祂’,我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我們不應該屈從于夢境的恐嚇,但也不能無視命運的示警。任何時候,多一些準備總是不會錯的。”
“我不是強者,只是個小弱女子。”
小女巫顯然對實踐‘偉大巫師’們的箴言偈語沒什么信心,伸手指了指土坑:“就像四眼兒那樣?”
“你應該叫他‘博士’或者‘蕭大博士’。”鄭清耐心糾正道。
“博士在干嘛?”辛胖子腆著肚皮,剔著牙,晃悠悠擠出帳篷,走了過來:“不是說七點之前出發嗎?現在都六點五十了。”
“長老已經提前打探去了,”蕭笑仍舊蹲在土坑邊,一邊用細長的草棍捅著坑里灰白色的余燼,一邊頭也不回的答道:“如果你起床早一點,吃飯快一點,就不會問這么蠢的問題。”
胖子徑直忽略博士語氣中的不滿。
他蹲在土坑邊,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那些余燼,撿起一根草棍,在灰里戳了戳,然后皺了皺眉:“骨頭呢?你這是煙霧占卜?”
“不完全是。”蕭笑終于回頭,看向胖子——他眼中的瞳仁已經完全消失,只留下一片顫抖的眼白:
“這是一種古老的占卜方式,通過燃燒蓍草、檀香、或者涂抹精油等方式,刺激巫師們的感官,捕捉一閃即逝的某些幻象。比甲骨或者煙霧占卜的結果更準確,但對占卜技巧的要求也更高一些。”
“也就是說掌握這種占卜方式的巫師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好好享受spa了,對吧。”鄭清莫名開了個腦洞,下意識為蕭大博士默哀了一下。
“spa是什么?”李萌好奇的踢了鄭清一腳。
鄭清眉角一跳,打了個哈哈:“哦,白丁世界里一種有益身心健康的治療方式……完全比不上巫師們調制魔藥。”
蔣玉垂著眼皮,仔細端詳著蓍草燃燒后的煙霧,自始至終沒有參與這些無趣的閑聊。
“有觀察到什么風險嗎?”鄭清話鋒一轉,果斷將大家注意力轉向獵隊占卜師:“你在這里看很久了吧?”
“暫時沒有……”一句話沒說話,蕭笑就突然閉嘴,站起身。
其他幾位年輕巫師也齊齊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一抹青色火光驟然一躍,出現在幾位年輕巫師眼前。火光散去,一只模樣精致的青鳥拍打著翅膀,歡快的唱著歌:“發現食人魔部落,位于艾雅法拉(Eyjafjallajökull)山麓西側五百米左右的位置……”
“艾什么?”鄭清一臉懵逼的看向其他人。
“艾雅法拉……”
“埃亞菲亞德拉……”
辛胖子與蕭笑同時說出兩個詞,發音非常接近,但長短有顯著區別。胖子看了博士一眼,呶呶嘴,讓出了解釋權。
“別逼我重復這個詞。”
蕭笑扶了扶眼鏡,原本只剩白仁兒的眼睛不知何時恢復了正常,露出黑白分明的瞳孔:“……艾雅法拉(Eyjafjallajökull),原本是一座位于冰島的冰蓋火山的名字,最初意思是‘島、山、冰河’,但因為這個詞發音過于模糊與艱澀,許多人都念不出來,所以上次探索之后,我就把它用在了這里。”
說著,他順勢用手中草枝勾勒出幾根線條,畫出一幅簡易地圖:“你也知道,那條山麓被星空污染,出現了無名扭曲,普通巫師如果不加防備進入,很容易出現意識模糊、表達困難等癥狀……所以叫它‘艾雅法拉(Eyjafjallajökull)’再合適不過了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