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色的漩渦在距離內堡城頭數百米之外,緩緩生出。
即便被多重魔法加固過,那道漩渦仍舊將黑獄世界的空間絞出一道道深淺不一、輕重各異的痕跡,強烈的時空魔法痕跡,讓不遠處懸在半空中的那座掛鐘瘋狂顫抖,表盤上三根指針胡亂轉動,隱約可以聽到大巫妖布里蓋特尖利的慘叫。
兩只巨大的手掌,從漩渦中緩緩探出,一只枯瘦,幾乎是皮包著肉,另一只則已經完全變成了枯骨,慘白的手骨上零星殘留著幾絲鮮紅的肉星。
龐大的魔力氣機順著那雙手掌向四面八方涌去,鍥形飛地上空,正在戰斗中的幾位院長以及大妖魔們紛紛停止攻擊,謹慎的撐起了守護魔法。
氣機涌動間,天上的兩輪太陽黯然失色,地面攀爬的柳條溫馴的匍匐,幾艘大妖船悄悄落了下去,就連稍遠一些,多臂巨人科托斯也垂下了它眾多的頭顱,以示恭敬。
一定黑色的尖頂巫師帽,不慌不忙從漩渦中心鉆出。
帽尖很軟,上面還殘留著壓折后的褶皺,仿佛使用它的巫師在中午休息時將它墊在胳膊下面,因此帽尖有氣無力的垂落了下來。
帽檐下,是一張略顯蒼老的面孔,枯黃的皮膚松松垮垮堆積在臉上,眼袋很大,雙眼中有些血絲,一副休息不夠的模樣。與這幅蒼老面孔相比,他的下巴倒是挺光潔,沒有一根胡子,看上去平日打理的很用心。
老巫師撐開時空的束縛,從漩渦中緩緩走出,手中沒有執杖,而是抱了一本黑色封皮的法書。
雖然姚教授距離這位老巫師只有數百米遠,以他那龐大的身軀,似乎一探手就能夠到,而且在三首八臂的巨猿面前,那位老巫師就像一個幼童般矮小,但巨猿卻沒有一絲一毫沖老巫師動手的欲望。
一線之差,如隔天塹。
“要不……我們退遠一點再打?”迷霧船長歪著頭,看了巨猿一眼,非常好心的提醒了一下。
巨猿那張憤怒的面孔愈發憤怒,冷靜的面孔則不動聲色,微微點了點。
自始至終,老巫師就像沒有看見身側這些龐然大物似的,連余光都不肯多給一分。祂先是仰頭,看了看懸在太陽之下,石山正上方的那顆黑色球體,那里面,有兩位正在交手中的傳奇存在。
黑色球體不為所動,穩穩的懸在那里。
老巫師看了片刻,收回視線,目光轉向立在內堡城頭的幾道身影。若愚副校長面無表情的看著祂,老巫師臉上則露出和善的微笑。
然后祂的視線在女巫、小女巫以及黑貓身上各停留了一瞬,最后才落到站在若愚老人身旁的年輕男巫身上。
“小鬼,”老巫師笑瞇瞇的看著鄭清,舉起那個齊腕沒盡血肉的手骨,似乎想表達善意:“好久不見……你這一槍可真疼,我的手上次被你家先生壞了,還沒完全恢復,這次又被你一槍削盡血肉……真是時運不濟,命運多舛吶。”
“初次見面時,未做自我介紹,稍有失禮……鄙人黑暗議會常務會長,大家都叫我‘六指’,”
說著,祂又晃了晃那只手骨,態度愈發親善:“上一次見面時,我的提議依舊有效。財富、力量、知識……黑暗議會的一切,都會成為你的助力。你家先生太老了,思想難免保守,相信我,他并不介意你離開學校,自由自在的發展。”
鄭清抿了抿嘴唇,咬緊牙關,沒有搭理對面的老巫師。
去年的冬狩給了年輕公費生非常深刻的印象,僅次于自爆后滯留白色之地、與蘇施君第一次見面、以及校獵賽跟著黑貓四處亂逛等為數不多的幾次經歷。
蔣玉站在男生身后,擔憂的扯了扯他的袍子,黑貓也回過頭,瞥了男生一眼。
若愚老人扶著銀色狼首拐杖的手臂一如既往的平穩,但他眼神卻微微一動,似乎想側過臉看一眼年輕巫師,但最終,老人沒有回頭。
黑暗議會的議長敏銳察覺到了這一點。
“嘖嘖,”老巫師瞇著眼,看了若愚老人一眼,語氣有些古怪:“看上去……你似乎不知道他家先生是誰?”
“原本有些不確定的。”若愚老人認真回答道。
言外之意,他現在已經知道了。
黑暗議長難掩失望的表情。
“真可惜,”祂嘆口氣,摸了摸手中的法書,似乎想翻開,但手指停在封面后,又抬頭看了黑貓一眼:“唔,剛剛反應過來……第一大學在普通烈度的戰場上率先使用禁咒,這違反了聯盟制定的《巫師法典》吧,感覺有些不符合規矩。”
“請不要否認,旁邊那只黑貓,不是剛剛承認它是‘有關部門’的顧問嗎?”
若愚老人耷拉著眼皮,余光瞥了黑貓與鄭清一下。
然后才抬起眼皮,掃向黑暗議會的議長大人。
“為什么要否認,”老人心平氣和的回答道:“禁咒保存在第一大學,用不用禁咒,怎么使用禁咒,自然是第一大學說了算。”
鄭清悄悄攥了攥拳頭,在心底為老人硬邦邦的回答拼命鼓掌。
黑暗議會的議長深深的嘆了口氣,再次看了鄭清一眼。
“所以說,我們也要掌握那股力量吶。”他的聲音很輕,但感慨的話語卻清晰的傳入鄭清耳中:“沒有禁咒支撐的勢力,不是傀儡,就是附庸……比如號稱聯盟三大勢力之一的月下議會,現在已經被學校馴成哈巴狗了吧。”
“自己是狗,看誰都像狗。”若愚老人繼續用他特有的冷淡語氣回答道。
鄭清悄悄瞄了一眼身旁這個干瘦小老頭兒,第一次覺得他那古板的外表下包裹了一顆活潑有趣的靈魂。
黑暗議會的議長大人搖搖頭,翻開手中法書。
“等一下,”若愚老人忽然抬手,制止了半空中開始蕩漾的魔力波動:“我們也去其他地方吧……野兔進了花園,咬壞了籬笆與花花草草,重新種就是了,但連花園里的種子也壞了,那就有點過分了。”
“種子屬于花園主人的,我們這些園丁說了不算。”
“你這只老兔子,更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