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只見一位領導一揮手如此說道，坐在較為下首的張睿明感覺心情一沉，因為說話的這位領導屬于市委，是分管工業部門的一位領導。
“其實我感覺睿明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畢竟咱們進口技術和生產線，核心的壓縮機也需要整機進口，雖然咱們靠著港口，進出口效率還是比較高的，海運成本可以控制，但是外匯還是要花的，總體來說成本肯定會比較高，不利于在市場競爭啊！”
說話的這位，是琴島市財政部門的一位領導，對于他的這個說法，另外一位領導忍不住嗤笑道：
“我說老周，你不會又想反悔？又舍不得你們的那點外匯了吧？”
“我就這么告訴你！你們管財政的都是鐵公雞，既然咱們要掙外匯，那咱們就要花外匯，否則那些錢放在賬戶上有什么用？”
“只有轉化成技術和生產線，才能推動咱們的工業和制造業發展，才是良性的循環，才能繁榮我們的市場！”
回懟的這位，是商務局的一位領導，對于這位領導的說法，另外一位領導不置可否的說道：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是能不花的外匯，也不見得一定偏要花不是？”
“如果紅星聯合體的壓縮機可以，那我們用他們的壓縮機也未嘗不可，其他廠子能用得，我們怎么就用不得？”
“再說了，雖然現在要搞經濟，但是全國上下一盤棋的老思想不能丟，云臺作為我們的兄弟城市、聯合體作為我們魯齊省的標桿單位，如果我們能支持一下他們，為什么一定要從外國買設備呢？我認為不妥。”
“再者說了，王燁這個人能力很強，未來聯合體的發展不可限量，我們還討論過他們要不要兼并我們這邊企業的事情，現如今賣他一個好，我看很是合適的！”
對于這位領導的說法，另外一位領導搖了搖頭說道：
“我覺得老趙你說的有失偏頗。”
“上下一盤棋，不代表我們就要舍命陪君子，他們的壓縮機究竟是個什么情況，誰也說不清楚，行還是不行，沒有經過市場檢驗，咱們的電冰箱項目，是一定要干成的，賭他們的壓縮機？我看著殊為不妥！”
“再說了，兼并是兼并，兼并也不只是咱們得了好處，他王燁、他紅星聯合體也得了好處，這事兒雖然是咱們求著他，但是也不是那么個道理啊！”
“最后，我還得糾正你剛才說的一個問題，伱說紅星聯合體的壓縮機，別人用得我為什么我們用不得？”
“就是因為別人用得，我們才不能用！”
“否則我們的電冰箱和別人的比起來有什么優勢嗎？群眾們憑什么選擇我們的電冰箱啊？”
對于這個說法，在場不少人紛紛點頭表示認可，其中一位領導點了點頭說道：
“關鍵我們這次的電冰箱項目，是絕對不能失敗的。”
“我認為可以慢，但是絕對不能差，或許紅星聯合體的壓縮機也能用，甚至質量也不差，但是起碼從參數上來說，它比不上國外先進的壓縮機。”
“既然如此，那我們為什么不從國外一步到位，購買先進的技術和生產線？引進先進的壓縮機？”
“到時候我們拿到了產品技術和生產線，不管是后續想辦法仿造壓縮機、還是想辦法和外國廠家溝通，進一步引進壓縮機的生產技術，在國內生產壓縮機，我感覺都是比較好的解決辦法。”
“而紅星聯合體，他們自己也生產冰箱，所以肯定不愿意把壓縮機技術給我們，只愿意給我們賣壓縮機，那我們這不是被他們卡住脖子了？”
“他們想賣就賣，不賣我們就得等死啊！”
聽到這里，旁邊一位領導直接笑了，仿佛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一般，但是聲音逐漸變冷，語調高了三分，忍不住質問道：
“真是有意思！從紅星聯合體購買壓縮機，就怕被卡了脖子。”
“從外國購買壓縮機，就不怕了？怎么著？外國人是你爹啊？就這么給你面子、聽你的話？”
“紅星聯合體不給壓縮機技術，外國人就好心的給了？”
“過去一年時間，我們接觸了多少廠家，哪家說要給給你壓縮機技術了？嗯？你說說我聽聽，難道我是老的記不住事兒了？”
伴隨著這位領導的聲音，瞬間會議室的氣氛就緊張了起來，旁邊的一位領導趕緊當起了和事佬，擺了擺手說道：
“談歸談，不要罵人嘛！”
“再說了老粱說也不是沒有道理，咱們暫不提王燁和外國人給不給壓縮機技術的事情，就說這個卡脖子。”
“咱們買壓縮機造冰箱，紅星聯合體除了生產壓縮機，也生產冰箱，這本質上就是有沖突的，如果咱們的冰箱賣的比他們的好，那確實不能排除他們卡我們脖子的可能，就算是有合同，合同能簽幾年？萬一合同到期了，他們不賣了，那我們不是完了？著急忙慌的，咱們去哪再買壓縮機去？”
“但是和國外廠家，這個問題出現的概率就很低。”
“因為我們生產的冰箱，賣不到外國去，和他們的生意不產生沖突，而我們在國內賣，本質上他們是獲利的，他們有什么理由卡我們脖子，是不是這么一個道理？”
隨后，整個會議室就吵了起來，坐在下首的張睿明感覺心已經涼了，從剛才的發言就能看出來，支持繼續引進生產線的人，似乎要多一點！
終于，經過十幾分鐘的吵吵嚷嚷，坐在最上首的那位領導敲了敲桌子，頓時現場安靜了下來，然后他掃視了一圈說道：
“別吵了，成何體統！”
“要是按我說的，咱們就這么辦吧！”
“引進生產線的計劃保持不變，畢竟外國的技術是要更勝一籌的，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我們既然要搞，那就瞄準了高的搞，但是睿明說的也有道理，引進的周期太長，可能出現的問題很多，我們的先發優勢就會消失，只剩下了唯一的高端優勢。”
“所以我們要兩手抓，兩手強！”
“再者說，既然咱們要搞市場經濟，那就不能怕競爭，哪怕我們琴島市內部也要有競爭，這樣才能走得穩走得遠走得強！”
“這樣吧！睿明你回云臺告訴王燁，就說我們琴島市歡迎和他們紅星聯合體進行合作，但是我們希望，咱們的合作可以用兼并的方式來進行。”
“他們原本不是也準備自產冰箱嗎？”
“那不如和我們合作，我們這邊的廠子他隨便挑，看上了哪個就兼并哪個，要錢我們就聯系銀行給他貸款，多了不敢說，千八百萬還是沒有問題的，也不要利息，十年能還了就可以，不過聽說他們現在是財神爺，應該也不缺錢，哈哈！”
此話一出，現場響起了一片哄笑聲，畢竟紅星聯合體作為創匯大戶，想來也是不可能缺錢的，再加上傳聞中他們工人的加班費等條目，更是佐證了這一點，而這位領導之所以沒說市里直接給錢，也算是一種“政治智慧”。
畢竟貸款給出去的錢，只要還了那就兩清了。
但是琴島市委要直接給錢，那這個錢就比較復雜了，比如要以什么名義給？是不是為了貪圖兼并廠的控制權才要給錢？如此一來就比較麻煩了，惹人懷疑，所以為了和王燁結個善緣，還不如痛痛快快的就說這是貸款，來的清楚，去的明白，沒有瓜葛。
畢竟以王燁的能力，以電冰箱這種市場緊俏產品，只要生產就能掙錢，缺錢是缺少周轉的錢，不是項目不能掙錢，幾本不存在爛賬的可能性。
隨后，這位領導繼續說道：
“只要他們愿意來。”
“咱們是要錢給錢、要人給人、他兼并之后廠子缺人，缺什么工人給他們調什么工人，是愿意要男同志也好、是愿意要女同志也好、是要老師傅也好、是要手腳麻利的年輕人也好，都好說！”
“至于場地就更好說了，拿著地圖隨便劃拉，只要他規模能干起來，他要多少地，就給他多少地，只要他能用完，就是好地！反正這么大的地方，閑著也是長草，還不如拿給他去折騰，說不定他一高興，就把別的項目也遷過來了呢？”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目光一亮，雖然不少人依然堅定的認為引進外國的產品和生產線比較好，但是這并不代表他們不愿意和王燁搞好關系，畢竟如果真的兼并了，除了生產電冰箱之外，王燁還因為某些原因，把其他的生產項目搞了過來，甚至用這邊的廠子創了外匯，那可簡直就過年了啊！
“總而言之，咱們的配套絕對沒有問題。”
“只要他們愿意來，咱們都好說，甚至當初我就說過這個問題，王燁他們紅星聯合體就應該來咱們琴島市發展，畢竟咱們琴島市是大港口啊！”
“咱們這里做進出口貿易多方便？他們云臺港算什么？”
“我只不過是礙于面子，這個話不好說，容易得罪云臺和省里的領導，顯得我們琴島市不地道，和兄弟市搶人一樣，但是站在全省全國一盤棋的角度，這地理位置很重要的，他們就應該來我們這邊，創匯效率才高嘛！干什么也不能違背客觀規律不是？”
頓時現場想起了一片附和的聲音：
“對對對，是這個理兒！”
“還是領導分析的有道理啊！”
“從地理位置上，我認為淶陽應該劃分到咱們琴島市！”
“哈哈哈，老馮你這也太離譜了吧？”
“而且這兩手抓，必然有一手能成，我看咱們這電冰箱計劃，應該沒問題！”
“萬一要是兩家都成了呢？哈哈哈哈哈！”
“嘿？兩家都成了？那咱們就學他王燁，搞全市產業冰箱產業鏈，把咱們琴島市，打造成全國的電冰箱基地！”
“有道理！有道理啊！”
現場議論紛紛，有人看起來頗為激動，有人則不以為然，很明顯并不認為紅星廠的壓縮機能夠比得上進口壓縮機，那自然冰箱也會有差距，反應到市場方面，那當然就是最后的銷量問題，以及這個廠子能不能成的問題了。
但是不管怎么說，對于現如今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絕大部分還是真摯的，雖然他們并不覺得紅星聯合體的兼并廠，能影響到最終這家引進外國先進產品和生產線的廠子，但是他們也是認可一點的，那就是兩手準備總比一手準備強！
最后，當議論聲熄滅之后，坐在上首的領導看向張睿明說道：
“好了，總體就是這么個意思。”
“所以睿明，這個重要的任務，咱們市委就把它交給你了，請你務必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服王燁來兼并咱們的琴島的廠子，然后把他們的冰箱生產項目，直接挪過來！”
“到時候，別的省一家冰箱廠都沒有，就算是咱們魯齊省別的市，頂多也就一家冰箱廠，但是咱們琴島，有兩家！”
“我就不相信，咱們能兩家都干不成！”
“最后只要能干成一家，咱們就是賺的，兩家都干成了，那就是在座所有人的功勞，大家說對不對？”
此話一出，現場響起一片應答的聲音，畢竟想象一下，如果琴島市真的能稱為全國的冰箱產業基地，那在場的大家，屁股下面的位置，都得往上抖一抖啊！
“行了，睿明，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聽到首位領導這么說，張睿明繃著臉嚴肅點頭說道：
“是，領導！我會全力以赴的！”
隨后會議結束了，張睿明離開了辦公樓，帶著相關的文件，坐著司機駕駛的吉普車往云臺市趕去，但是車內，他臉上的表情卻并不樂觀。
一方面，在張睿明看來，領導們過于盲目自信了。
雖然琴島市開出來的條件確實不錯，但是試問，整個魯齊省、乃至是整個華夏，其他的城市，面對紅星聯合體這個創匯大戶，難道開不出來類似的條件嗎？當然不是！
而且在張睿明看來，客觀來說琴島市最值得稱贊的條件，確實是海運便利，但問題是，對于不需要進口壓縮機和暫時不需要出口冰箱的紅星聯合體而言，海運便利其實沒什么吸引力。
那么問題就來了，光憑這樣的條件，想要吸引到王燁，很困難啊！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剛才在會議上，說的是全力以赴盡力而為，而不是保證完成任務之類的，因為他心里沒底！
第二個方面。
假如王燁真的同意了，那對于自己而言，也絕非一件好事兒！
畢竟引進生產線的項目還要繼續，按照之前的計劃，那個電冰箱廠的廠長是自己！
說實話，結合目前的種種情況分析，張睿明覺得搞不成的那個廠子，應該不會是這個兼并的廠子，而是自己那個引進生產線的廠子！
“唉可踏馬完了！”
“純粹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自尋死路啊！”
想了想自己即將開始的無比灰暗的前途，張睿明唉聲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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