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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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微微朝曹琴默蹙了蹙眉,并不答理她,只柔聲問安玲容,“跳了那么久累不累?”
安玲容看著他微笑道:“嬪妾不累,嬪妾妾未曾見故皇后作驚鴻舞的絕妙風采,實是嬪妾福薄。”
皇上雙眸一亮,目光似輕柔羽毛在安玲容臉上拂過,嘴角蘊涵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似冬日浮在冰雪上的一縷淡薄陽光。
“如此甚好,坐下來陪朕再飲一盞!”
安玲容點頭,跟隨皇上的腳步回到了宴會席。
不同于剛才,眼下安玲容坐在了皇上身側,僅比皇后的位置矮了些。
平日,這可是華妃專坐的寶座,其余嬪妃可沒有這等榮幸。
想到這,安玲容準備一口氣干了酒,免得曹琴默和華妃再拿她挑刺。
皇上把杯中的酒飲了,握住安玲容手臂,柔聲道:“慢些飲酒,剛剛舞畢喝得太急容易嗆到。”
安玲容見此,含情向皇上笑道:“多謝皇上關懷,嬪妾不勝酒力。”
皇上從安玲容手中把酒杯接過,微笑道:“朕替你飲罷。”
說完,皇上把杯中殘酒飲下,惹得旁人一陣嫉妒。
緊接著,又做出一個震驚后宮嬪妃的決定。
皇上對后方站著的蘇培盛道:“去把今日安嬪所舞的祈神舞畫作舞書,好好收藏,日后交由舞姬學習。”
蘇培盛等乖覺,立刻道:“恭喜安嬪。”
皇后在一旁笑道:“舞姬學了安嬪的祈神舞,等到祭祀慶典,豈不是人人都能觀賞到?”
將后宮嬪妃做的舞蹈寫進書中,交給舞姬們學習,如果安玲容這輩子不出意外,她今日跳的舞可是會跟詩書一樣,流傳到后人耳里,眼中。
要知道舞姬和伶人有著本質的區別。
舞姬是指跳舞的女人,不同于舞女,是跳藝于禮儀之舞的貌美女子,并懂得上層社會的禮儀,被視為幽雅高貴的表演者是指跳舞的女人。
不同于舞女,是跳藝與禮儀之舞的貌美女。
而伶人只是樂官,戲子,難登大雅之堂。
眾人起身向安玲容敬酒,安玲容依次擋了過去。
她側頭見眉莊朝自己展顏微笑,亦以笑對之。
眾人重又坐下飲酒品宴,忽聽見近旁座下有極細微的一縷抽泣之聲,嗚咽不絕。
皇后不覺略皺了眉,這樣喜慶的日子,誰敢冒大不惟在此哭泣掃興。
果然皇上循聲望去,見華妃愁眉深鎖,眸中瑩瑩含光,大有不勝之態。
華妃一向自矜后宮第一妃的身份,不肯在人前示弱分毫。
如今淚光瑩然,如梨帶雨,春愁暗生,當真是我見猶憐。
安玲容心底冷冷一笑,果然來了。
皇后微顯不悅之色,“好好的華妃哭什么?可有不快之事?”
華妃慌忙起身伏地道:“臣妾惶恐,一時失態擾了皇上皇后雅興,還望皇上與皇后恕罪。”
皇上平靜道:“華妃,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說來。”
皇后深深的看了皇上一眼,默然不語。
華妃勉強拭淚道:“臣妾并無什么委屈,只是剛才見安嬪作祈神舞,又被曹嬪接連提起先皇后的驚鴻舞,一時觸動情腸才有所失儀。”
皇上饒有興味道:“昔日純元皇后作驚鴻舞之時你尚未入宮,如何有情腸可觸?”
華妃再拜道:“臣妾連日靜待宮中,閑來翻閱書籍文章見有唐玄宗梅妃樓東賦一篇,反復回味有所感悟。”
“驚鴻舞出自梅妃,樓東賦則寫于幽閉上陽宮時,今日聽驚鴻舞,見祈神舞,而思樓東賦,臣妾為梅妃傷感不已。”
皇上饒有興味,“你一向不在詩書上留心的,如今竟也有如此興致了。”
華妃凝望皇上道:“臣妾愚昧,聽聞詩書可以怡情養性,臣妾自知無德無才,若不修身養性,實在無顏再侍奉君王。”
“既然華妃娘娘對樓東賦如此有感,能否誦來一聽,讓姐妹們開開眼?”
欣嬪不喜曹琴默,更不喜華妃,于是出言懟了一句華妃,妄圖讓她當著眾人的面,丟了臉。
見狀,安玲容嘆氣,華妃瞥了眼助攻的欣嬪,望著皇上答一聲好。
她含淚徐徐背誦道:“玉鑒塵生……”
屬于年羹堯黨派的人再按捺不住,起身道:“華妃娘娘之事本是皇上后宮家事,臣不該置喙,只是華妃娘娘侍奉皇上已久,也并不曾聽聞有什么大的過失,如有侍奉不周之處,還請皇上念其多年伴駕,寬恕娘娘。”
皇上忍不住對華妃唏噓:“實在難為你。”
凝神片刻,皇上道:“起來吧,你如今所住的地方太偏僻了,搬去慎德堂居住吧,離朕也近些。”
華妃面露喜色,感泣流淚,忙叩首謝恩。
安玲容揀一顆蜜棗放在口中,面帶微笑。
華妃再起本是意料中事,只是來得這樣快。
看見皇上座邊皇后微微發黑的臉色,如今形勢擺得清楚,華妃有前朝的人撐腰,又有哥哥年羹堯在外頭打仗。
只怕不日就要重操協理六宮的大權,氣勢盛于往日。
屬于溫宜公主的宴席很快就結束了,而一舞傾城的安玲容也隨著皇上一同到了正殿休息。
到了內寢,皇帝獨自躺在那里閉目養神,眼睛也不睜開,只說:“朕頭疼的很,容兒來幫朕揉一揉。”
安玲容依言去了。
皇上的殿中果真安靜,空氣中飄著若有若無茉莉的香氣,并且香里夾雜著上一絲薄荷腦油涼苦的氣味。
安玲容知道皇上先前被年羹堯黨派,或是前朝繁瑣事情所逼迫,遇到為難之處,頭疼郁結的時候就會用薄荷腦油醒神。
因此,她手上動作輕柔,輕聲問道:“皇上有心事?”
皇上道:“容兒你一向善解人意,你來猜一猜朕在煩心什么?”
“皇上心系天下,自然是為朝廷中事煩惱。”
“你說的不錯。”
皇上坐起身子,直視著安玲容,緩緩道,“其實后宮也是天下的一部分,朕也要憂心。”
他想說的安玲容已經了然于心,也許他也并不心甘情愿要這么做,只是他希望是旁人說出口來勸他。
清涼的晚風從湖面掠過帶來蛙鳴陣陣,落入屋內,吹起輕薄的衣衫。
安玲容沒有主動解圍,而是換了個方式切入正題。
只見她輕輕道:“容兒知道皇后獨自執掌后宮大小事宜也很辛苦,該有人為她分憂,所以容兒覺得多一個人,總比少一個人好。”
“你真是這么想?”
安玲容給皇上按摩的手,微微頓了頓,然后慢悠悠答。
“華妃娘娘協理六宮多年能夠助皇后一臂之力,何況昔日之事其實是曹嬪的過錯,未必與華妃娘娘有所干系,皇上若是為此冷落華妃太久,恐怕會惹人微辭。”
“再說皇上只是介意華妃沒有管好曹嬪,安撫欣嬪和她背后的母家,乃至年幼的公主罷了,如今給的教訓也夠了,想來曹嬪應該知道錯了,華妃娘娘日后定會好好管教曹嬪。”
皇上默默半晌,伸手攬過安玲容道:“要是華妃也如容兒這般懂事就好了,她跋扈慣了,日后恐怕會叫你受些委屈,只是你放心,朕必然護著你。”
安玲容亦靜默,半響沒有說話。
這后宮真正能指望的人從來都不是皇上,也不是太后,而是自己。
年羹堯一日不除,她就算求著皇上庇護,皇上也只會私下給她些賞賜,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一如當年甄嬛的胎兒被曾經的安陵容和華妃攜手做掉,皇上的做法,著實讓甄嬛心寒。
安玲容想到這里,看樣子,她的計劃要提前了。
于是,她靠在皇上肩上,假意笑了笑,“為了皇上,嬪妾沒什么委屈的。”
不過是人人都參演其中的一場戲罷了,況且,安玲容還等著皇后對富察貴人的胎兒出手呢。
再說了,今日之事皇后恐怕比她和眉莊更要頭疼。
皇上默默給安玲容拉了過來,沒有再說些什么,蓋上薄毯,一夜無夢。
至此,華妃再度起勢,眉莊與音常在又借助生辰的才藝表演風頭正勁。
安玲容有心躲著皇上,制作出讓松子發狂的一次性香粉,也就沒有機會侍寢,承寵。
白天的陽光越發長了,午后悶熱難言,日頭毒辣辣的,映著那金磚地上白晃晃的眼暈,一絲風也沒有。
榻前的景泰藍大甕里奉著幾大塊冰雕,漸漸融化了。
浮冰微微一碰,發出一聲輕響。
安玲容握著冰,昏昏然斜倚在涼榻上,半寐半醒。
好在內務府的人懂得她是得寵的人兒,沒過一會就把新的冰塊抬了上來。
睡了會,依然覺得有些煩躁的安玲容拍一拍席子,下命道:“去命人把那些蟬給粘了,再去小廚房做些酸梅湯來。”
槿汐,寶絹和寶萍知道安玲容怕熱,點了點頭,答應一聲,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偏殿沒了人后,安玲容面壁朝里睡著,半晌覺得外頭靜些,身邊扇子扇起的的風卻大了好多,涼意蘊人。
察覺風力不像是宮女能使出來的力氣,安玲容睜開一雙好看的眼眸,便是知道皇上來了。
她將計就計,打了個哈氣,一邊埋怨皇上真就不來看她了,一邊翻了個身,露出自認為姣好的神情。
抬眼,安玲容如愿以償見到了皇上。
“皇上來了也不跟容兒說一聲,差點嚇到容兒了。”
此刻的安玲容衣帶半褪,怎么看都是春睡不起的曖昧情味。
她裝作羞急,忙不迭扯過衣裳遮在胸口,嘴卻撅了起來:“皇上故意看嬪妾的笑話兒呢。”
皇上卻只是一味微笑,憐惜道:“聽說你這兩日睡的不好,是夜里熱著了么?特意替你扇扇風讓你好睡。”
這樣的體貼,安玲容沒有動容。
才要起身見禮,他一把按住安玲容不讓,道:“只朕和你兩個人,鬧那些虛禮作什么。”
安玲容向左右看道,佯裝不知情:“槿汐,寶絹和寶萍她們兩個呢?怎么要皇上打扇?”
“朕瞧她們也有些犯困,又出了一身汗,打發她們下去了。”
皇上在安玲容身旁坐下,順手端起床側春藤案幾上放著的一個瓷碗,里面盛著澆了蜂蜜的酸梅湯冰碗。
主動含笑道:“瞧你睡的這一頭汗,食些冰碗解解暑吧。”
安玲容素來不怕冷,但卻怕熱,又喜歡吃酸甜口的食,所以這甜酸冰鎮的古法酸梅湯是要日日準備著品嘗的。
皇上親自用銀匙隨意一攪,碗中碎冰和著烏梅子叮然有聲,更覺清涼蜜香,口齒生津。
他揀了一塊放安陵容唇邊,“朕來喂你。”
安玲容略略點了點頭,裝不好意思,啟唇含了,只覺口中甜潤清爽。
不好一口氣都吃了的安玲容,又讓皇上嘗些,他只嘗了一口,道:“太甜了些,多用些酸的中和了甜味才好。”
安玲容覺得有些無語,但是不好讓皇上滾出她的地盤。
側頭想一想,笑道:“容兒自己做了些吃食,皇上要不要嘗嘗?”
說著,容不得皇上拒絕,她便趿了鞋子起身取了個冰罐,從里頭拿了一些沾染玫瑰粉磨的牛乳膏。
皇上也不嫌棄,用手捏著軟軟的,離開冰就要軟化的牛乳膏道:“這是什么?”
安玲容道:“容兒自己做的,香甜爽口,有些像是茶葉的苦澀和香在,皇上可以試試。”
皇上沒有猶豫,張嘴吃了一塊牛乳膏,半天贊道:“很是可口,怎么弄的,朕也叫別人學學。”
安玲容眨眼,笑瞇瞇撒嬌道:“這是容兒親手做的,可不能給旁人學去,就像是那酸梅湯,如今宮中可是人手一份呢。”
皇上仰首一笑,忍不住捏住她的下頷道:“朕還不知道你這么小心眼呢。”
安玲容推開他手,坐下端了冰碗舀了一口酸梅湯方慢慢道:“容兒小不小心眼,取決于皇上對容兒的態度。”
皇上一把把她抱起來,笑道:“這話可不是怪朕這幾天沒來瞧你么?”
安玲容還未作答,忽然緊閉的門“吱呀”一聲輕響。
安玲容和皇上扭頭望去,卻見到穿著一身湖藍色衣裳的淳常在,畫著清冷的妝容從門口尷尬走了進來。
她手里提著吃食,還有一朵漂亮的蘭,向來是要拜見安玲容,一同享用的飯后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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