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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真想不通,為何從兇犯想咬舌自盡的舉動,任朔之竟能聯想到那么多?此隸臣越是連連否認,越是不停的磕頭、恐懼,越證實任朔之是對的。
桓真想不通就直接問。
任朔之先下令釋放其余隸臣,叫他們各回各位繼續干活。此刻還有兩名亭卒在近前,分別叫單英、程霜。
任朔之給桓真三人一起解惑:“初時詐出兇犯,對方第一反應是逃跑,說明什么?說明兇犯想活。捉住了此人后,他口口聲聲喊胡夫該死,證明他想讓我等查明胡夫平時確有惡舉,確實該死,那么待縣衙審他時,真不一定判此人死刑,所以此兇犯還是想活!那為何提到兇器是弓弦時,他便想自戕?除非那弓弦特殊,只要找到弓弦就能捋出別的。兇犯知道挨不住嚴刑拷打,怕吐露弓弦的藏匿地,不如自戕了之!”
好個洞察秋毫的任朔之!桓真深看對方一眼,待任朔之注視過來時,桓真已經移開目光,跟程霜、單英一樣,受教的點幾下頭。
程霜為難道:“可是鄉正來之前,我等不能對此人用嚴刑啊。”
單英陰著臉:“交給我,有的是辦法!”
任朔之:“不行,這是人命桉,兇犯必會提至縣衙審理。我等若掠笞這廝,很可能被他反咬為屈打成招。”他略想一下,分配各自職責:“程霜帶桓真去死者被勒殺的茅房,再仔仔細細察看,看之前是否還有遺漏的角落。單英跟我去兇犯所宿的草棚重新搜查,就是把草棚、草席一根根抽了,也要找到弓弦不可!”
桓真跟著程霜走,忽然想起一事,跟對方說了一聲,程霜先行,桓真招呼鐵風二人:“跟王家姐弟說,后日晌午前,這種滾動不滅的竹圓籠,能做出多少我要多少,不要湖葛,不要添麻油。”
鐵風應“是”,先問:“定價幾何呢?”緊接著道,“依照市價,兩個錢只多不少。小戶農家,若給多了興許招禍。”
鐵雷:“此物不好運送啊,又怕壓、又占地方,屬下這就向農戶租用牛車?”
“不必。”桓真道:“此地涉及命桉,鄉正肯定要來,到時讓他順道拉走。另外,我有尺牘托鄉正帶給族叔,你等打聽一下王小娘子是否考中匠童了,我好將此事告知夫子。”
“是,屬下這就去。”
鐵風朝村北行來時,貨郎剛把騾車停穩在王戶院門前。一幫孩童圍著繽紛多彩的貨架嘻嘻哈哈,王翁聞聲出去,引領貨郎把車牽進院子。
鄉下人家沒那么多講究,大白天的根本不掩院門,大大小小的孩童們哪舍得走,都擠在院門口張望貨架車。王翁笑呵呵的也不攆,叫阿蓬、虎頭去幫王葛搬物,把阿艾交給大郎看護,然后請貨郎坐到席上,倒碗水,寒暄道:“正在修路,道上不如往常好走吧?”
“過來臨水亭后,盡些拉物的驢車,不過也還好。一段時間不見,老丈愈發精神了,你家大郎也是啊。小娘子幾歲?一瞧就格外機靈。”
“三歲啦。”王翁明知人家是客氣,聽進耳也受用。王艾聽出貨郎在夸她,害羞的扭頭,趴在伯父肩膀上。
幾句寒暄后,王翁知道了貨郎姓馮,家住鄉鎮。
王葛把一柄六角竹扇、兩根竹簪給貨郎看,貨郎還真識貨,“嘖”一聲,真心贊道:“扇面編的真細啊,鎖邊的所有折都一樣一樣的,難得啊!太難得了!”
這番夸贊,一家人都高興不已。
六角竹扇編織的最難處、最見功力的地方,就是鎖邊。想保證每道邊筆直,那曲折之間必須等距。還有一點是貨郎沒發現的,就是鎖邊的篾條重疊了兩條“人”字紋,遠比只重疊一條紋路耐用的多。
再看竹簪,貨郎只道了句:“這東西倒是好賣,但價格……兩個錢怎樣?我最多也只能賣出三個錢。竹扇很好,但越好的越易壓貨,二十個錢,如何?”
王葛看向大父,這種事得由長者決定。
說實話,這價格王翁乍聽挺歡喜,但看到孫女嘴笑眼不笑的樣子,老人家就知道價格給低了。“簪子簡單,兩個錢行。竹扇再給高些吧,我孫女從早編到晚,編了好些天哩。”
“不誆老丈,我賺的其實是個辛苦錢,這等竹扇,鄉里不一定能賣出去,那我還得去縣里。從賈舍村到縣里,光來回的腳力就得去掉兩個錢。”
這時,王荇、王蓬已經把六個滾燈全都抱過來,其中一個是縫了葛罩、也放了麻燭的。
王葛背對馮貨郎,用火折子把麻燭點著,然后雙手將滾燈騰空、旋轉幾下,給對方解釋:“這叫滾燈,怎么滾動,燭盤都穩穩當當的。”
貨郎:“這東西倒是稀奇啊,不過外形……”
“我縫這層葛罩,是怕給阿叔看的時候有風。阿叔要是覺得此物可收,我只編到外層竹籠這一步。買者喜好不一樣,自己縫帛、縫葛才好呀。若怕臟了外帛、外葛,還可在外帛、外葛之外,再加一圈竹籠。”
“王匠童不愧是頭等匠童!不過此物雖稀奇,實在容易彷制,也就頭撥好賣。”
“是。”滾燈的弱點太明顯,王葛也很無奈。
“我建議竹條不必使青篾,一般的黃篾即可。這樣吧,這六個……叫滾燈是吧,這六個我給你九個錢,我再要二十個,黃篾制,每個一個錢,怎樣?多了我這車也拉不了。”
此時此刻,若說王葛不灰心是假的。竹簪和滾燈的價,低至不能再低,竹扇也比她預期的少了五個錢。現在想想,都是在縣驛站賣生肖盒、在清河莊賣考賽制品的經歷給了她錯覺,把她的心養貪了。
都亭驛站是官差、客商過往的大道,那時或許真的趕巧了,遇上的是喜歡稀罕物、又不計較錢財的旅人。
至于清河莊收購匠童比試時的制品,難道真是看上匠童的手藝?不是的,絕對不是!肯定是清河莊跟官府之間有什么合作,甚至人家只圖一個好彩頭,根本不在意匠童制品本身能值幾個錢。
“小娘子可是王匠童?”鐵風揚聲,打斷王家跟貨郎的交談。
其實他剛才就來了。
鐵風拿著昨晚的滾燈,拐入村里的東西道后,就聽過往村童都在議論什么“王匠童”、“頭等匠童”的,詢問了才知道,王小娘子不但考上了匠童,還是頭等!
“嘖,公子找的匠師不靠譜啊,一下整個頭等出來,太招搖了,幸好桓縣令不知道。”他自言自語,見王戶院門內外堵了十來個孩子,不知道出了啥事,所以擠進來后沒出聲,聽到貨郎把滾燈價格壓到一個錢,才喊:“小娘子可是王匠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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