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快馬加鞭去了京兆府衙。
比起前幾日所見那唯唯諾諾之態,王娘子明顯精氣神萎縮不少。
整個人縮在牢房靠墻,蜷著身軀抱住膝蓋,腦袋死死埋進雙臂。
“王娘子,大人到了,你不是說要見大人么?有什么冤屈,大人面前你盡管直言!”
王娘子猛地抬頭,四肢并用從墻角爬到柵欄前,把手探出去大叫,“大人,大人,是我殺的。金來福就是我殺的,你們殺了我給他填命吧。”
玉琳瑯伸手接過小鼓遞來的供詞簿翻看,“你說金來福是你殺的,何時殺的?用什么兇器所殺,具體說來聽聽。”
王娘子使勁抓著柵欄大聲叫道,“就在傍晚前后大人。我,我漿洗衣物中途出來過一趟,三嬸子她們都不知情。大人,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殺的我認,你們殺我,殺我就好。殺我!”
“兇器為何物?”
“是,是一把冰刀,是冰刀。這么長,這么寬!”王娘子抬手比劃著尺寸,“冰刀扎進他心口,他就這樣死了!他死了。”
王娘子忽然瘋瘋癲癲笑了起來。
玉琳瑯冷眼望著她,繼續翻著簿冊,“聽說,當年你父母三兩銀子就把你賣了,給你弟娶了房媳婦。”
王娘子渾身瑟縮了下,眼里莫名閃過一絲恨意。
“我就說哪家正常父母會把女兒嫁進這種人家。”玉琳瑯盯著王娘子,“你丈夫是金家大寶貝,從小到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慣了。”
“你嫁進金家門,就成了金家老少的奴隸。每日洗衣做飯服侍丈夫,伺候惡婆婆。”
“你心里很恨他們是不是。”
“是,我恨死他們了。”王娘子面目扭曲地抬頭看向玉琳瑯,“我幾次三番恨不得用刀剁了他們。”
“他們憑什么這么對我?我是人不是牲口!”
“那老潑婦說我進門后連個蛋都下不了。她怎不說她寶貝大兒子活生生把她孫兒給打沒了?”
“他們只會罵我手腳不勤快,嫌我懶散不頂事。實際上老潑婦生的那個雜種,才是世上最懶最不要臉的廢物。”
“我從沒見過這樣懶這樣臟臭的男人。大人您知道么?這種廢物連拉屎撒尿都在炕上解決。這么大人了,連四五歲稚童都不如,還要我每日給他把屎把尿。大人!您說,碰上這么個婆家,誰能不恨之入骨?”
小鼓張大嘴滿面震驚。
“他就是個瘋子、畜牲!他爹媽就算養頭豬,時候到了還能殺了賣了吃!而他呢?他除了去那金花賭坊渾身來勁,其余時候都癱在床上足不出戶的。”
“大人您知道么?他們全家都變態的。他老娘每晚還要抱著兒子喂飯,恨不得掀起衣服給他哺乳!”
“愛子慣子到瘋魔地步,他們家三個姐姐,即便出嫁每日都要拎著飯食回來給他們金家大寶貝喂飯。”
“就是這樣的大懶蟲大廢物牲口男,我殺他有什么錯?我只恨自己一直下不了決心,拖到至今再殺。”
王娘子說著咯咯笑了起來,“我若早些動手,呵。早就脫離苦海了!何至于跟他們家那群失心瘋糾纏至今。”
“你殺不了他,也沒這膽量。”玉琳瑯淡淡開口,“兇手是被人用力抵住胸口,一刀致命。”
“確實,我從小做慣農活,力氣比男人都大。”
“三嬸子說,你前段時間被丈夫打折手,至今還沒完全恢復。”玉琳瑯放下手中供詞簿,看向她,“漿洗衣物的農女都能為你作證。”
“你那日連端盆的力氣都沒有,還是其他婦人幫你搬,你基本都用單手搓洗衣物,因而效率也比旁人慢些,工錢也少三分之一。”玉琳瑯指指簿冊,“都有記錄。”
王娘子頭冒冷汗,緊緊抓住柵欄喃喃出聲,“是我殺的,大人就是我殺的,你要我怎么說你才肯相信?”
“那你因何自盡?你自盡不就是想坐實你自己的罪名?”
“大人!”王娘子凄厲喊叫出聲,“就是我殺的啊大人,你們殺了我給金來福賠命就是了,無需牽連他人。”
玉琳瑯直視著她,“王娘子你在保誰?”
“大人,大人!”差役急匆匆跑進來抱拳行禮,“大人,刑部大獄那邊出事了,雷豹大人已帶人趕過去,讓我們通知您一聲。”
玉琳瑯面無表情,“刑部出事跟我們有何關系?”
好想罵人怎么回事?
從鎮妖司到京兆府再到刑部,怎么一出事全來找他們鎮妖司的人?
也就大理寺的梁大人靠譜,刑部京兆府的人咋都跟廢柴似的?
差役苦笑一聲,“說是,先前大人你們抓回來的那個祝班主,差點逃獄。”
“如今刑部大獄那邊嚴防死守嚴陣以待,龔尚書請您過去看下情況。”
玉琳瑯心說有什么好看?
問也問了審也審了,那祝班主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也就那化骨毒丹丹方,啞巴死活不肯撂,至今追溯不到源頭。
“豹哥去就行了。”玉琳瑯擺擺手。
“刑部來的人還在外面候著……”衙役弱弱說了一聲。
咋滴,還想強買強賣不成?
玉琳瑯被氣笑,“你去告訴他們,我這手頭的事還沒忙完,愛等就等,等不了就滾。原話告訴他們!”
黃金案都遞交刑部,只等最后一個行刑結果便算徹底了結,若這都辦不好還要他們這群吃干飯的有毛用?
干脆回家抱孩子得了!
玉琳瑯轉頭瞥了眼又爬縮到墻角,扣著自己雙臂喃喃自語的王娘子。
“好好看著她,別讓她再自盡。”
玉琳瑯本想抬步離開,想想還是退回柵欄邊,嘆氣,“王娘子,自盡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金來福如今已死,這是既定事實。往后只要設法脫離他們金家,你就能恢復自由身。天大地大何處不能去,你又有力氣又能干活,還怕養活不了你自己?”
“陪這種廢物點心去死,你就不覺得磕磣么?自己好好想想,還沒到山窮水盡之地步呢。如今就放棄,也太憋屈了。”
王娘子望她離去的背影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