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二公子。”玉琳瑯停步,刻板規矩行過一禮。
“表妹因何與我這般客氣?”霍澤寧笑著看她,眉目間含著幾分深意。
霍家人都有一雙極好看的鳳目,包括玉琳瑯其實也是,幽靜深邃奪人神魂。
只是玉琳瑯習慣性在眼睛處稍作易改,使之看起來在整張平平無奇的臉上,顯得不那般突兀顯眼。
“原也不是很相熟。”玉琳瑯眼波流轉聲音緩緩,“突如其來的熱絡,或許會叫人誤認為……輕浮。”
輕浮二字念的特別低,隱隱裹挾一絲戲謔。
霍澤寧薄唇微抿眼中含笑,定定望著她,“表妹多心了。表妹是個玲瓏心思之人,表哥我又豈會那樣想呢?”
玉琳瑯立在馬車前,微歪腦袋看他,“二公子有何話不妨言明。我這人自小生在鄉間也養在鄉間,最煩跟那些臭酸儒,說些彎彎繞繞詞不達意的廢話。”
“表妹說笑,表妹若無才藝,一副田園繡品又豈會成為舒云女子書院第一?”
“看來,二公子打聽到我不少事。”玉琳瑯言辭淡淡,表情一成不變。
霍澤寧緩緩上前幾步,笑望著她,“表妹莫要誤會,表兄也只是關心你。你在玉府之事姑且不論,如今,既已與祖母認親,安心相處便好。”
“想必表妹也看到了,祖母今日是如何待你的,還望莫要辜負她老人家一片真心。”
玉琳瑯神色未變,眼神卻一寸寸冷了下來,“所以,霍二公子這是在威脅我還是警告我?你覺得我會做什么。”
“表妹誤會了。我只是不希望老人家傷心難過。祖母年紀大了,受不得半點刺激。表妹若愿承歡老人膝下,那自然最好。若不然……”
“若不然?若不然如何?”玉琳瑯忽而一笑,抬步朝霍澤寧面前走去。
“若不然殺了我?還是找人綁了我,再尋個無人之地埋了?”玉琳瑯邊說邊步步貼近霍澤寧。
這下可把霍二公子給整不會了……
這位二公子輕咳一聲,腳步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
玉琳瑯從霍二公子胸前冒出顆腦袋,黑漆漆的眸子冷冷盯著他,慢吞吞吐出一句話,“二公子你殺過人么?”
“我并、并沒其他意思。”霍澤寧急忙退開一步,拉開彼此間距離,出聲解釋,“我就是,想提醒表妹一聲。”
“我們霍府是……一個整體。既然祖母將你認了回來,你自然就是我們霍家人。切勿因個人行為,傷害家庭和諧,破壞掉得之不易的親戚情分……”
玉琳瑯嗤笑一聲,神色略有幾分不以為然,“你提醒我?以什么身份?所謂的表哥?”
玉琳瑯說到此,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笑聲低低的,略含幾分嘲諷,說話時又靠近幾分,微昂下巴,黑瞳深處仿佛有層層漩渦,能把人吸進深淵。
眼底的驕傲幾乎讓人沒法直視。
霍澤寧不自在地別開眸光,“我,知道你這些年,受不少苦楚。”
“你知道什么?”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你認識我么?我們就見過一次面而已。”
“你所知道的,只是你自以為是查到的那些吧。那你可知,我寒冬臘月冰天雪地里找吃食時是什么樣的?我失足掉進一個滿是蛇的地方,我滿地亂爬使勁掙命時又是什么樣?”
“我曾經的狼狽、可憐、痛苦、無措、失望、你知道?你們都知道?知道什么呀知道!日日在書房內寫寫畫畫,怎知人世間酸甜苦辣?你們這些公子哥兒啊,就是經歷的太少了。”玉琳瑯笑的不能自已。
霍澤寧卻滿目震驚望著她,聲音不復先前平靜,“表,表妹?你,你……你經歷過這些?”
玉琳瑯與之回望。
他與他大哥霍澤元生得有四五分相像,只是霍澤元少年老沉,平時幾乎不怎么出聲,出聲也極其刻板。整日板著面孔,一張俊臉冷冰冰的跟冰坨子沒兩樣。
霍澤寧此人則鳳目顧盼唇邊帶笑,有些年少風流韻味。
玉琳瑯與他對視足足數十息,忽而“撲哧”一笑樂開花,“二公子你傻不傻?我信口胡謅你也信?”
小姑娘笑不可遏,擦擦眼角沁出的淚珠,“騙你的傻瓜。我堂堂刺史府嫡出千金,怎會經歷這些。都是話本子上看來的故事,騙騙你們這些酸腐文生剛剛好。”
她拂袖轉身上車,手腕忽而被他拽住。
“表妹你,你若有什么事可以跟我們大家商議……”
玉琳瑯使勁摔開他的手,如走避蛇蝎,“二公子放心吧,你說的那些話,我都一一記在心里了。”
車簾落下,遮去車內那抹倩影。
霍澤寧最后一眼,瞧見她一手支顎靠在軟墊上緩緩闔眼,好似很累的模樣。
心中萬般滋味終究匯成一聲淺淺嘆息。
霍澤珣從小門口探出腦袋來,東張西望片刻,趕忙跑過去,“她走了?二哥。”
“嗯。”
“你們說什么了?她怎么說的?可不能讓她把玉府那套做派帶到咱們家里來,鬧的咱家雞飛狗跳雞犬不寧的。”
“玉府那套是哪套?”霍澤寧沒好氣地瞧了弟弟一眼,“你了解她么,便在此胡言亂語,回去看書去,國子監的功課不忙么?不該你管的事不要多管。”
霍澤珣被懟的灰頭土臉莫名其妙,撓頭轉身離開,嘴里嘀嘀咕咕,“你不是也擔心她傷了祖母的心么?”
真是男人心海底針!怎么一回頭又罵他想太多了?
玉琳瑯這邊,倒是沒怎么把霍家二公子的話放在心上。
回家睡一覺隔天過來就都拋腦后了。
赤兔特意讓人給她帶個口訊,說世叔良心發現回京兆府坐堂審案去了,她若累的話可以再歇兩日。
至于金家那案,衙門近幾日要在西六頭街大量走訪詢問口供,暫時也沒她什么事兒。
到了下午,蘇宅那邊又給她遞來消息,說霍家老太太又派人接她過府一聚。
玉琳瑯想了想便應了下來。
老太太對她并無一絲惡意,甚至可以說對她是喜歡的不得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