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后衙,轉往前衙,還未來得及出門,趙明枝就見得公堂之外,竟有兩人站立等候。
其中一人身著綠袍,明明并非什么大場合,卻頭戴二連冠,腰纏黑銀即犀角帶,穿著十分正式。
本朝七至九品皆是綠袍,他身著官袍,卻久立堂外,明明有屋檐可以躲避,竟自露天接了半肩半背,另有頭上薄薄一層積雪,也不知是什么意圖。
那二人聽得聲響,轉過頭來。
趙明枝當即認出,站在那綠袍官員身后的,卻是方才接待自己那名吏員。
對方見了趙明枝,面露驚疑之色,脫口道:“你怎么在這?”
書吏接待之處在于外衙,此地雖是前衙,兩邊相隔不遠,兩處之間卻有衙役守著,沒有內里通傳,外人輕易不能入內,以免擾亂公堂。
趙明枝被他拿話敷衍半日,又故意晾在一旁,本就心生狐疑,只是事情解決,本已懶得計較,此刻聽得此人叫喚,便轉向一旁那吏員胡四問道:“此位方才請我在外稍坐,只說進內問話,那‘內’,便是此處意思么?”
胡四道:“此人怠慢公情,本就正待處置,只等通判厘清罷了。”
這話一出,不但那吏員當即色變,一旁那綠袍官員面上表情也遽然變得十分難看起來。
他當先還盯著李訓,聽得趙明枝問話,便又看回趙明枝。
兩邊雖然相隔幾丈遠,被那眼神黏在身上,趙明枝竟是覺得有些不舒服,冰涼涼,又有些陰測,猶如沾了跗骨之蛆。
這人……明明都不認識。
她不免皺眉,退開半步。
而一旁李訓若有所察,卻自上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側,又問那胡四道:“那綠袍者是誰?”
胡四這一回卻是領著兩人又走出幾步,方才壓低聲音道:“是衙中押司,在均州城中生根兩三代了,通判正要借著許家的事來處置他。”
李訓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此處不過是個小小插曲,自然無人放在心上,卻不曉得三人走遠之后,那趙押司卻死死盯著李訓背影,突然問身旁小吏道:“那女子——李訓身邊那一個,家中什么來歷?”
小吏正心中不安,聽得這話,卻是更驚,慌道:“那人竟是李訓?”
趙押司瞥他一眼,道:“你都幫著傅大謀奪他產業了,竟連他本人也不識?”
小吏干咽一口唾沫,道:“他三兩年都不來均州一趟,即便來,也從不在外露頭,我哪里認得……”
又道:“那女子自稱姓趙,打蔡州來的,已是同那李訓訂了婚……”
趙押司直皺眉,打斷道:“我自曉得,我只問她家中什么來歷。”
小吏道:“我哪里清楚……好似是個行商,初來本地的……”
趙押司聽得煩躁,心中更是鄙夷,若非此刻情形危急,又要此人家中相助,當真不愿同對方搭話。
——腦子沒有,能耐沒有,膽子倒挺大。
也不曉得事情做得怎樣。
只盼從前莫要弄得太糙,最后反而帶累自己。
眼見再看不到三人背影,借著謝珉未至,趙押司卻是左右一看,踱到一旁,對不遠處站著的一名灑掃雜役使了個眼色。
那雜役趁無人注意,偷偷走到附近。
趙押司低聲同他道:“去我家中尋你二叔,只說謝珉拿了我的錯處,要把我治罪——怕是入獄就在眼下,叫他去同德路那宅子里尋人,再探那李訓下落,另有同他訂親那一個,最遲這一二天,便要把手尾收拾干凈,拖得久了,夜長夢多,我一門也要帶累進去。”
又囑咐道:“那女子倒是無礙,一二人對付足矣,只聽聞那李訓武藝甚強,交代他們定要打聽清楚,多帶些人手,不要自家折在里頭!”
語畢,復又指著一旁那吏員道:“再叫人給劉家也傳個話去,就說傅大事發了,原來那李訓同謝珉早有勾結,怕要借著這事拿我兩家開刀,叫劉老頭自作準備,動作慢了,兒子難保不說,他那多年積攢,或許都要吐得出來,自己也未必能抖落干凈。”
聽得這話,那雜役不敢再做耽擱,拿著掃帚前后隨意巴拉幾下,當即轉頭而去。
他本就對衙門地形極熟,三轉兩繞,就從偏門溜了出去,冒雪一路跑到趙家,敲門進得宅子,也不用仆婦引路,匆忙去推東廂的門,隔門喊“二叔”。
那房門自內關得甚緊,里頭聽的聲音,罵道:“一大早的,什么事。”
那雜役不敢吵嚷,忙道:“衙門有急事,押司喊我來給二叔傳話!”
不多時,一人裹著外袍,一手挽著頭發,衣衫凌亂來應門。
那雜役只覺面前撲來一陣香風,抬頭去看,認出這是自家二叔才從樓子里納的小妾,雖不敢多看,還是不免被對方外袍下半敞胸脯給勾了神,過了幾息才回神。
那小妾把人放得進去,忙去隔間穿衣服,剩得那二叔趙攀敞著肥大肚子,半搭靠在床上,不滿道:“什么事情?”
雜役才將趙押司話一學,趙攀臉色就變了。
他當即翻身起來,在床上摸出一張毛氅披了,趿著鞋走出來,急忙問道:“怎的回事,早間還好好的!”
一面說,一面催里頭小妾出來給自己換衣裳。
那小妾被吼得心慌,顧不得旁的,自家光著兩條腿,匆匆給趙攀尋了衣服換好,因房門大開,凍得兩腿瑟瑟,也能等人走了,才匆匆掩門,含淚打個噴嚏,自進房中。
而趙攀出得門,先派人去劉家報信,又急忙派人去衙門打探,自家卻是不用馬匹,也不帶那雜役,只靠兩條腿,悄悄直奔那同德路而去。
他手中自有鑰匙,到得地方,本要開鎖,卻發現那鎖眼不對,半日捅不進去,只好拍門。
門后一人低聲叫道:“是誰?!”
趙攀報了名號,那門才自內而開,讓了一條小縫,把他放了進去。
應門的人將門一鎖,還不甚高興,道:“大白天的,你來這作甚?”
趙攀皺眉道:“啰嗦什么!文寨主在何處?我尋他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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