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巖聽著錄音,眉頭皺了起來:“這算是一種誘導吧?”
“算,但是又非常的隱晦委婉,看似是在幫助別人找到心結的根源,實際上卻又一直在給對方一種消極的心理暗示,傳播一種悲劇無法被打破的宿命論。
而人在悲傷絕望的時候,就會有兩種比較極端的反應,一種是徹底自我放棄,不抱任何希望,也不想再改變現狀,搞不好就選擇了自我了斷。
還有另外一種則是在絕境中忽然生出勇氣來,想要豁出去,直接一勞永逸,把罪惡的根源給解決掉。”
寧書藝嘆了一口氣:“連玉廣很顯然就是這一種,他本來只是覺得回憶起過去的成長經歷,母親帶給他的傷害,繼父帶給他的傷害,還有賈暉對他的霸凌,這些哪一個都不好過,但是他一忍再忍,也已經熬了過來。
他去接受心理疏導之前,只是替自己委屈,事實上已經不再需要伸手向繼父和母親要錢,不用看他們的臉色,對賈暉他們那幾個無所事事的小混混,也只是明面上不敢得罪,倒也沒有什么繞不開的。
但是在聽了徐理的這一番‘開導’之后,反而讓他原本并不是特別嚴重的心理陰影變本加厲,雪上加霜了。
他以為自己算是熬了出來,但是徐理給他講了一滴水脫離了江河變成水汽飛升,最后仍舊逃不掉又重新落回去的宿命,這等于非但沒解開他的心結,還幫他把原本的活扣系了一個死疙瘩,原本還能透進去一絲絲光亮的窗口用鐵板徹底釘死了!
偏偏徐理那話說得非常隱晦,如果不是咱們手頭已經有這么多個隱隱存在潛在聯系的案子,恐怕咱們也不會第一時間做出這樣的聯想,只當徐理那是在鼓勵對方跳出原本固有的圈子呢。
還有這一段,你聽聽。”
寧書藝又換了另外一段錄音,依舊是徐理的聲音,辨識度很高,不過因為是連玉廣偷偷錄制的緣故,聲音略微有一點遠。
“這個世界上沒有憑空產生的痛苦或者快樂,但是這兩者的區別就在于,快樂就像是水,灑在身上,你感覺得到,但是過一會兒,干了,就無影無蹤了。
痛苦就好像是墨水,即便是干涸了,印記也還在,什么時候你看到了,始終會覺得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靈魂上是有污漬的,是不純粹不潔凈的。
并且每一次當你再次觸及到痛苦的根源,就會在原本的污漬上反反復復,不斷疊加,越來越黑,越來越重。
所以只有當你把污漬徹底清洗掉,讓它從你的心里,從你的世界里消失,沒有辦法再不停復制,不停加深,你才算是徹底走出那個陰影了!”
霍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還真的是很擅長繞彎子!每一句都是話里有話,從字面上找不到什么大毛病,但是話里面的意思分明就是一種鼓勵和教唆!
這種是不是不足以作為直接證據,來證明徐理對于他們的行為具有教唆的性質?”
寧書藝嘆了一口氣,點點頭:“確實是這樣,這就是我說的收集線索不容易的意思。
并不是說我們找不到任何能夠證明徐理參與其中的,而是這些能夠被保存下來的錄音也好,聊天記錄也罷,你單純去看對話內容,實在是很難認定他的教唆行為。
但好就好在,咱們現在打過交道的這些人里面,和他有過接觸的人可不止連玉廣自己。
對一個人采取這樣的方式可能不構成教唆,只是巧合,是咱們多心多想了,但是如果咱們經手過的這些案子,大部分都有他在背后接觸的身影呢?
如果每一個人都經過他這種‘開導’,那不就能夠證實這種誘導和教唆是存在的了么!”
“那你的工作量是不會太小了。”霍巖嘆了一口氣。
寧書藝擺擺手,表示問題不大,又問:“剛才說了半天我這邊的情況,你呢?出去跑了一天,有什么發現沒有?”
“有。”霍巖點頭,神情里透著幾分興奮,“東西我已經送去刑技那邊了,不過我拍了照片給你看。”
他一邊說一邊摸出手機遞給寧書藝:“相冊里最新的那幾張就是。”
寧書藝打開相冊,找到霍巖說的那幾張照片。
照片看起來,就像是在一個巨型垃圾堆周圍拍的。
周圍看起來有些荒涼破舊,臟兮兮的磚墻周圍,堆著各種雜物垃圾,有的看起來像是已經堆在那里很久很久了,上面有厚厚的灰土。
有的東西倒像是才丟在那里不多久,分散得也很凌亂。
而下一張照片,則聚焦在了更小的范圍內,可以看到在一片凌亂堆積的各種垃圾廢品當中,有一件也落了灰的黑色背心。
寧書藝看著覺得樣式著實有些眼熟:“防刺背心?!”
霍巖點頭,幫她劃到下一張照片,這一張照片的距離就更近了,可以清晰看到照片當中的那件臟兮兮的防刺背心上面是有一個破洞的,很顯然表面的布料曾經被利器刺破過。
“這件背心被丟棄的這個位置,后面的那一道墻,看到了吧?”霍巖指了指照片的后面。
寧書藝點點頭:“看得到,還蠻高的。”
“墻的背面就是一個死胡同。”
寧書藝一愣,立刻明白了霍巖的意思:“徐理的案發現場?”
霍巖點點頭:“對,就是他后來被人發現的那個死胡同,這道墻在一側,在死胡同的那一側大概有兩米多高,另外一側是個廢棄的院子,里面基本上已經和一個巨型垃圾場沒有什么兩樣。
這件防刺背心的質量并不是特別好,但是還是具備一定防護作用的,我當時簡單檢查了一下,防刺背心是有被刺穿的,但是破洞不算大。
我找到它的時候,上面有一個破洞,但是因為間隔的時間比較久,風馳日曬雨淋,多了很多污漬,也變得更臟了,從表面恐怕很難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痕跡證據,但是這東西本身表面是具有一定防水性的,只要不全部被泡在水中,內里應該還不至于被雨水浸透,沖刷干凈。
所以我把它帶回來,送去檢驗,想看看破損的地方和刺傷徐理的那把自制刀具是否相符,以及在破口處能不能嘗試著提取到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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