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操作,江筱米懂了,聰明絕頂嘛!
這房頂的作用可多了,以后換牙了也往房頂上丟。
等江義游回來,崔嬤嬤早拿起秤砣在小芋頭身上比劃著了,說:“秤砣雖小壓千斤。”
有的孩子八字輕,得用秤砣墜一墜,以求孩子平安長大。
拿起鎖頭三比劃:說:“長大啦,頭緊、腳緊、手緊!”
再把嬰兒托在茶盤里,用老江家事先準備好的金銀錁子往芋頭身上一掖,說:“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
這不是什么祝愿,芋頭這個小少爺啊,本來就有這個命!
“到這里這個儀式算是完成了吧?”江筱米問她娘,別說做儀式的崔嬤嬤了,她這個站著看的人都看累了,她就沒見崔嬤嬤的嘴巴停過,一直擱那叭叭叭叭——
“應該吧……”蔣素英也不確定,她也沒經歷過這么復雜的洗三,但在原主的記憶里,以前的洗三更加復雜,準備的東西更多,請的人更多,今天是條件有限,已經很精簡了。
江筱米:“……”
不敢想象沒有刪減的洗三到底有多復雜。
最后,楊老太把送子娘娘是神像和敬神錢糧連同香根一起請下,送至院中焚化,崔嬤嬤接著用銅筷子夾著炕公炕母的神像焚化,嘴里還是念念有詞:“炕公、炕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給你;多送男,少送女。”
然后,把神像燒剩下的灰,用紅紙一包,壓在秦氏的炕席底下,意思是讓炕公炕母永遠守在炕頭,保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自此,洗三算是結束了。
眾人逗了一會兒孩子便出去了,
秦氏的娘趙氏和秦氏的嫂子張氏則是留在屋里和秦氏說話,畢竟挺久沒見了,過年的時候秦氏都沒回娘家,雖然帶了口信報了平安,但終究地眼見為實才最放心。
而且,秦家對老江家的在鎮上的作為還是知曉一些的,有些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現在的南鄉鎮是老江家的江里正和江義沛說了算。
他們村里附近幾里都沒有好泥巴,不能燒磚,只能燒炭,江里正因為對姻親熟悉,便點了她家老大做二管事,讓他配合大管事管理碳窯。
雖然這是好事,要不是秦氏嫁到老江家,他們秦家一輩子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但高興之余還是有些擔心,江里正管了南鄉鎮,江義沛管理了羅水縣,那原來的陳縣令去了哪里
咱們現在這樣子做事會不會有隱患?會不會.
這些事情老江家不會跟他們細說,他們也不敢細問,只能趁著這個機會問一下秦氏,問問秦氏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讓她好好跟他們說一說,要是真是有什么不妥,他們好做準備!
但秦氏怎么可能知道這樣的事情呢?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知道,她也不能在沒有得到公爹、大伯或者是夫君的授意前,隨便跟別人說!
哪怕這個人是她娘!
這一點,秦氏還是拎得清的。
平頭百姓,知道得太多,有時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啊!說不定還會害了娘家!
秦氏想了想,對趙氏搖了搖頭:“娘,別說了,我就問你,要是沒有我公爹和大伯哥,咱們村的日子是不是能過得比現在好?”
“那肯定是不能夠!”趙氏想也不想地說道:“咱們村哪有人會燒炭啊!咱們那邊的山又荒又深,里面的大蟲大熊一窩一窩的,要不是發勞役,要不是江里正發了砍刀,按照咱們村的德行,床板子劈了燒干凈了也不可能上山砍柴的。”
“你明白就好,那還需要準備什么呢?我公爹他們的為人,你們做了這么多年親家你們還不了解嗎?而且他們做的事對咱們對咱們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他們讓你們怎么做你們照做就是了,別問太多,咱們現在還能顧得上什么呢?過好自己的日子,別冷著餓著比什么都強!”
如今這個世道還能求些什么呢?
大富大貴嗎?
不!
只求活著,僅此而已。
聽女兒這樣一說,趙氏驚出了一身冷汗,突然發現,他們確實是想太多了,上面人的事情他們這些小老百姓怎么管得著呢!
就算是上面換人又怎么樣!
這個人讓他們的生活越過越好了,就是好人!
聽說外面已經亂了,他們在這小村子里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
其實,在如今這個大環境里,老江家的這些留在江家村的家眷,是過得最好的那批人之一,他們過著和災前一樣無憂憂慮的生活,有奴仆伺候著,百事不憂,萬事不愁,仿佛外面的苦難與他們毫不相干。
但他們這樣安穩的日子,是江義沛蔣素英他們在外拼命奔波換來的。
這小半年來,發生了太多事,今天,借著這大喜事,大家伙兒好好歇了一天,直到快要做晚食的時間才回去,楊老太忙留人,讓吃了晚飯再回去,江家村的人哪肯啊,他們是來恭賀的,又不是過來白吃白喝的,家里還沒到揭不開鍋的地步,哪能拼命占里正爺家的便宜呢?
洗三過后,一連三天,江里正和江義沛都早出晚歸,每次回來都是一副被氣到心肌梗塞的模樣。
“窮山惡水出刁民!”
“秀才遇到兵有事說不清!”
“為什么說是愚民呢!愚啊!!!愚蠢!都快蠢死了!好說歹說就是不聽,就是要娶親娶親娶親!”
“最氣人的是那些做父母的,居然迫不及待地送自己的女兒去死!”
“簡直不配為人!做豬都玷污了豬!”
“一想到老子累死累活都是為了這幫子狗東西,這領導是一天都干不下去了!!!”
“啊啊啊啊!”
江義沛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開始發癲。
“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啊爹!”江筱米給江義沛倒了一杯涼水,讓他冷靜冷靜!
“怎么可能不生氣!老子都快氣得乳腺增生了!”
江義沛將水一飲而盡,冰得齜牙咧嘴,看看杯子又看看江筱米,難以置信,感覺自己那顆支離破碎的心已經徹底粉碎了:“你就給你爹喝這么涼的水?我小時候就是這么對你的?”
江筱米傻笑:“下火嘛!”
江義沛:“.”
更氣了怎么辦?!
“不氣不氣,不就是一杯水嘛,喝不壞人的哈!坐坐坐——”
江筱米拉著她爹的大袖子讓他坐下,自己站在他的身后,乖巧地給他捏肩:“這個問題,我問過我哥了,他找了本書給我,說讓你看看你就不會那么生氣了。”
“什么書啊?”江義沛一下一下地給自己順著氣,接過書看了起來。
像江義沛這么懶的人,對于給河神娶妻這種封建愚昧一看就是很難處理的事情,他是敬而遠之的,所以那天和江里正去大河村看過之后,他立刻寫了信讓信鴿送給陳縣令,讓他趕緊,或者是派人過來處理。
然而非常不巧的是,他的信鴿還沒起飛呢,陳縣令的信鴿落地了。
一拆信,江義沛差點把信紙撕了。
陳縣令那個狗東西說天下將亂,他要回一趟江南部署大局,時間倉促,來不及與君惜別,春州縣初初穩定,接下來的工作就交予君!
除了交代要事,信紙渾身上下都寫著——當你讀到這封信,我已經離開了!
江義沛氣的呀,差點把兩只鴿子烤了!
這下好了,陳縣令走了,這事他是不想管也要管了。
他本想平和地處理這件事情,想著跟他們說道理,讓他們打消這個念頭。
然而他還是天真了,原本這些百姓對于對南鄉鎮有大貢獻的他還是相當尊敬的,但聽說他是來反對給河神娶妻的,便反過來給他講道理,給他灌輸給河神娶妻的種種好處。
江義沛越聽越心驚,這一村子的人,極其相信河神,已經相信到快要失去自我了。
在江義沛強硬要求不許舉行這場活動的時候,他們一開始是哭,然后是求,再之后是一些老年人開始躺地上,最后是一村人跪在他的面前,求他放他們,放整條村子一條生路。
江里正也被氣得不行,他跟江義沛說:“你就是對他們太好了,要是是陳縣令來,他們肯定不敢這樣。”
江義沛這段時間所行之事,絕對稱得上是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對百姓和顏悅色的,看著就很好說話,就算不好說話,也不可能像其他官員一樣打殺他們,以至于惡從膽邊生,也敢忤逆江義沛了,逼他妥協!
你說說,這一心為民的好領導也不好當,又要人家敬你,又要人家懼你,還要令行禁止,這個度真是很難把握!
你強他弱,你弱他強。
都是看人下菜碟的東西!!!
“小米!”院子外由遠及近傳來了江修白的聲音,蔣素英把門打開:“小白——”
“伯娘,小米在這里嗎?怎么到處都找不到她!”
“在里面,找她什么事啊?”
江修白進來后,蔣素英把門關上。
“昨天說好種菜來著,今天等困了都沒看見人影——呀,看書啊!”
“你往后翻!”見江義沛一直看前面部分,江筱米幫他往后翻:“喏,就是這里了,馭民五術!”
江修勉在知道陳縣令有造反念頭的時候陸陸續續買了很多書,意在了解我國古代的封建制度,看看有沒有取之精華去其糟粕的必要性,其中有一本就有提到古代封建皇朝是怎么控制百姓,欺壓百姓的,以此來達到維護統治者的權力和國家的穩定的目的。
“怎么了?大伯臉色不太好啊?”江修白好奇地問道。
“還不是河神娶親這事把我爹氣著了,這不,研究一下百姓愚昧的原因,看看能不能找到平和的解決辦法。”
江修白道:“這個啊,我稍微知道一些!”
江筱米:“哦?”
“哦什么哦?!我是文科生!懂一點很正常吧!”江修白白了江筱米一眼:“河神娶親,說白了就是把人完成不了的事情寄希望于神仙,再直白一點就是精神寄托,為什么佛教經久不衰啊,就是其讓人相信有下輩子啊!”
江修白坐下:“至于你說的馭民五術,聽說過大名鼎鼎的秦始皇焚書坑儒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吧?這兩者一個貶,一個褒,但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就是通過控制教育來控制思想,以此來維護皇權的至高無上,這是愚民!”
“除了愚民,還有弱民,疲民,辱民,貧民——嘖!”
江筱米越看越皺眉:“我真的要罵臟話了,好賤啊!怪不得古代讀書要這么多錢!是多怕百姓思想啟蒙啊!”
“怪不得私挖鐵礦要誅九族!連買把鋤頭都要備案,是多怕你制造武器造反吶!直接在源頭給你斷了,看你赤手空拳地怎么跟真刀真槍干!”
“古代成丁就分田分地,我一開始還覺得古代這個政策利國利民來著,現在看來不是這個樣子了!田地多到種都種不完,那農民還有時間去做其他事嗎?就算有時間,也會讓你沒有時間,每年都發徭役,修路,修橋,修大壩,修宮殿!何止一個‘慘’字了得?!”
“最離譜的是,分給每戶的田第,在縣里都是有登記的,是以登記的畝數收稅,而不是實際耕種的畝數!朝廷這算盤珠子,都快崩到我的臉上了!”
“權貴永遠是權貴,平民百姓就永不翻身唄,這樣的國家不滅亡就有鬼了!”
江修白說道:“生什么氣啊,現代不也是這樣?思想解放都多少年了,做到完全解放了嗎?好些偏僻農村還是很封建的,至于財富,當然是掌握在少數人的手里的啦!二八定律懂不懂?”
江筱米把書一摔:“我懂個鬼!”
這《馭民五術》簡直就是不給平民百姓活路啊,百姓皆牛馬!
牛馬需要什么思想自由嗎?
不需要,也不被允許,它們只需要老老實實干活就是了!
江義沛突然更生氣了,不是生大河村的氣,是生這個朝代的氣。
朝代需要這樣愚昧無知的臣民,所以他們成為了這樣的臣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