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修白緊隨其后,又頓住了腳步,腳步一轉,就要往江義達夫妻跑去,被江筱米一拽:“添什么亂,進來!”
“可是……”
“可是個鬼!安靜待著!”江筱米緊緊拽住江修白的手,雖是這樣說,但她一雙眼睛正僅僅盯著糧倉入口看著正在通知眾人的江義沛。
“爸!”江修勉站在收割機駕駛室上大喊,這個時候,深入骨髓的稱呼脫口而出:“爸快過來!”
江義沛聽到江修勉的聲音也無暇回應,他大喊著讓人躲寒潮,然后一手推著一個弟弟,喊著江修白他爹娘以及江家村的好些人,往這邊飛奔。
隨行的其他人,主要是陳縣令留給江義沛的人,他們也想往收割機方向跑去,卻被江家的家丁們合力攔住了:“各位,收割機裝不下這么多人!大家就算去了也進不去,到時候在外面無遮無擋的,更討不著好!倒不如現在找個背風的地方躲起來!”
“或者到騾車上!”車夫大富喊道。
“不行!騾子驚了會跑!”陳縣令留下來的一什的什長臉色難看地搖頭,他明顯感覺到了溫度的下降,這些南方的家丁不知道寒潮的可怕性,他是知道的。
那可是能瞬間把一個人凍成冰雕的可怕存在。
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江義沛,盯著收割機,仿佛在醞釀著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最后還是收回了目光,對其他人說道:“找其他地點躲避!”
有個隊員提議:“要不把車廂卸下來。”車廂好歹三面擋風,他們還是不愿意放棄:“再把車廂翻過來!”
這樣就不會有落差了。
“可行!”一什什長拍板。
車廂倒放,車簾就落了下來,還得找東西把這一面擋起來,三分鐘,太短了。
別看三分鐘能跑一千米,但真的不夠用。
而且兩輛車廂也容納不了所有人,有的人見實在進不去,只能找個背風的坡頭躲一躲,還好是趕路,帶了行囊,有被子,身上也穿得厚,蹲下來,用被子護住頭護住臉,希望能躲過這一劫。
另一邊。
“進去進去都進去!”
也不管里面擠不擠,江義沛逮住一個就往里面塞一個,見到兒子還坐在收割機駕駛室,趕緊招手:“你快下來啊!!”
這死孩子,長多大都得父母操心!也不看看這是啥時候,怎么也不知道著急?
江義沛急得都快要跳起來把人薅下來了。
但江修勉搖了搖頭:“不行啊,糧倉門開合太快了,我趕不上!你們快進去,我就在這上面操作開關,要是都躲好了就敲三下糧倉,我聽到之后立刻關門,您別管我了,這也是密閉空間,問題不大!快進去爹!”
問題不大個錘子!
江義沛想也不想地就要上去把兒子退換下來,卻被江筱米喊住,只見她費勁地從密集的人體中伸出一只手,下一秒,一張大棉被就被憑空丟了出來:“爹,拿上,裹好!”
她哥愿意為了他們一個人留在外面,她爹同樣愿意為了讓江修勉進來而自己頂上去。
不管他們誰爭過了誰,這張棉被都用得上。
“拿到了!”江義沛給了江筱米一聲回應,立馬抱著棉被往駕駛室上推,江修勉幫著把棉被拽上去,就讓他趕緊回去,沒想到卻聽到他爹讓他趕緊下來。
“什么時候,你還爭這個!等下咱們爺倆一個都跑不了!趕緊回去吧!”
哎呀!
江修勉氣得呀,惱火得很,覺得他爹真是不怕死!都什么時候,還來個極限拉扯?!
將心比心,要是真到了他和他爸只能保一個的時候,他當然希望保他爸。
巧了,江義沛也是這樣覺得。
于是江修勉被江義沛劈頭蓋臉打了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江修勉的臉頓時紅了,可見他爹那是絲毫沒有留勁兒:“別讓老子說第二遍!”
江修勉給打下去了,然后被二叔三叔合理拽進了糧倉,聽到三聲敲擊聲后,江義沛立刻按了關門健,糧倉門頓時合上,因為太過擁擠,里面的人抱成一團。
塵埃落定,江義沛一下子癱軟在收割機駕駛室的座椅上,他其實看到了不遠處的正用被子把自己包起來的陳縣令的人,但他不敢把人喊過來——哪怕收割機駕駛室還有不少空間。
是因為他不知道三分鐘還剩下多少秒,萬一把人喊過來,寒潮到了!
無遮無擋的,太危險!
還不如就現在這樣!
江義沛想著,但下一秒他就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了——
只見白色的霧氣涌起,就跟仙氣一樣,奔涌而來,一瞬間就到了眼前,江義沛把整個人裹在大棉被里,都還是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寒意,仿佛過電一般,在他全身游走!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整臺外層收割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了一層厚厚的白霜。
車廂也一樣。
冬天僅存的那一絲絲大地的顏色,樹木的顏色,他們所攜帶但被丟出來的物品的顏色,全部被白色所取代。
大風卷著雪粒子在白色的空間里肆虐,拍在收割機上,拍在車廂上,拍在人的身上,生疼,就像是被高手用石子重重砸在身上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風聲,仿佛漸漸遠去,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裹著被子露天的人,萬幸,他們安然無恙,只是外面裹著的被子已經成了“烏龜殼”。
硬邦邦的,敲著“梆梆——”響。
因為裹得太嚴實,還費了點勁兒才鉆出來。
“兄弟們怎么樣?劉錚?方才?趙剛?”
一什什長劉海從車廂出來就趕緊去找他的隊員,但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寒潮過后的地面結了一層冰,人走在上面直打出溜。
“我們沒事!”
“頭兒,太可怕了。”一個隊員提著他的“烏龜殼”給他看,這已經不是棉被了,是冰坨子。
要是沒有這層棉被,那成為冰坨子的就是他了。
“大爺!”家丁江澄在寒潮過后第一時間去敲駕駛室的門,剛剛也是他第一個攔住劉海,因為地滑,他幾乎是滑鏟過去的。
聽到敲門聲的江義沛這才從棉被里鉆出來,因為寒潮并沒有進入駕駛室,他的棉被還是軟和的,等他出來才發現,冰雹拍打收割機的聲音已經消失了。
寒潮,過去了。
他啥事都沒有。
江義沛對自己上下其手,毫發無損。
嗐!
早知道就不跟那臭小子爭了!
那一巴掌他可沒有收住力,也不知道打腫了沒有。
沒腫,但也差不離了。
江修勉那脫下口罩的臉上那四個手指印紅彤彤啊那個紅彤彤!
他甚至都感覺到自己的牙,好像都松了。
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糧倉的門一打開,冷空氣撲面而來,寒氣逼人!
但糧倉里的人卻爭先恐后地往外面奔去,然后,便聽到“誒誒誒”一連串的聲音,躺了一地。
“呼——呼——”
躺著的江修白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冷空氣,媽耶,沒被凍死,差點被憋死了。
糧倉密閉,空氣稀薄,而且人又多,門關上沒過多久就能明顯感覺到有人的呼吸變粗了,還好,剛剛沒人在里面放屁,要不然——咦!
“都沒事吧?”江義沛滑鏟過來,直到腳踢到了江修白才穩住了身形,最后干脆蹲著,拽住江修白的衣服。
江修白:“……”
你知道人被凍過之后被打有多痛嗎?你還滑過來踹我腎!我別活了唄!
“我們沒事,你怎么樣?”蔣素英抓住江義沛的手,發現他的手暖和和的,便知他好好的。
“兒子,不好意思哈!”江義沛看著江修勉臉上那粗壯的四個指頭印,很是抱歉地說道。
江修勉差一點就相信他的誠意了,誰知他后面又加了一句:“如果有下次,還打你!”
江修勉:“……”
溫情不起來,溫情不了一點。
真的。
“阿澄,統計一下有沒有人受傷。”江義沛艱難地站起來,問江澄。
江澄是個眼里有活兒的家丁早在江義沛沒有吩咐之前,他就已經去查看現場情況了,聞言當即道:“沒有人員傷亡,我們這么沒有,劉什長他們那邊也沒有,就是兩頭騾子跑了。”
“安排人去找了嗎?”
“大富帶人去了。”
“嗯,跟他說一下,別走太遠,要是實在找不到就回來。”
“是。”江澄轉身離去。
寒潮來襲,人都顧不了了,哪里還能顧得上騾子。
把車卸下來之后,騾子就自由了,畢竟不能像平時一樣把騾子栓起來,要是栓起來了,那兩頭騾子必死無疑,不限制它們自由倒還有可能給它們留一條生路。
“大爺,兩頭騾子都在!都沒事!”江澄和大富兩人高興地分別牽了一頭騾子回來,兩頭騾子沒跑遠,就在兩百米外的山坡下。
這倒出乎江義沛的意料,但無所謂,畢竟他們一家加上江修白已經坐到收割機駕駛室了,雖然有那么一點點擁擠。
收割機的割臺又換了一下,變成了鏟冰機,要不然,去到鎮上都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時間久也就算了,還危險,一個腳滑,就不知道會滑到哪里去了,萬一有個山崖河溝什么的,多危險。
江義沛他們坐在駕駛室,糧倉打開門也可以坐人,打開一條縫,防止缺氧,兩輛騾車也可以載人,再不濟,跟在沒有積雪沒有冰的路上走,也算安全。
但蔣素英不建議露天走,過低的溫度會讓人體迅速失溫,走著走著,可能就倒下醒不過來了,最后眾人使出渾身解數,來回調整,才把五十個人擁擁擠擠地塞進車廂和糧倉。
“出發!”江義沛一聲令下。
在這野外更加不安全,得趕緊到縣里才行,至于鎮上的情況,轉頭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相信自己的安排,要是有點風吹草動就馬不停蹄地趕回去,那跟陳諾兩頭不能取舍有什么區別?
但家里那么多人都在鎮上,江義沛和江義濤他們還是很不放心,已經飛鴿傳書去詢問情況了——畢竟人力太慢,而且危險,也不知道這股寒流會到哪里去,看方向,像是到隔壁州的隔壁縣里去了。
“怎么回事啊?怎么你倆都說頭暈頭痛,然后就預言了寒潮?”
蔣素英早就想問了,但情況危機,一直沒有機會問,現在空下來,又給江筱米和江修白摸了摸脈,一點問題都沒有,正常得要死。
江筱米和江修白對視了一眼,江筱米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江修白和我的情況是一樣的,我倆不是都有一個預言書嗎?能有預言跟自身相關的一個月后的事情,但剛剛,這本預言書好像是升級了,所以我們才會頭暈頭痛,至于為什么說是好像呢,一是因為它不是只能預言一個月內的事情了,而是一天可以預言一次,二是它現在預言的都是和天氣相關的。”
“不就是天氣預報?”江修勉說道。
“可以這么說吧。”江修白說道:“小米猜得沒錯,我的情況和她的差不多。”
江修勉若有所思:“一模一樣嗎?”
“應該是吧。”
兩人各自把自己那本無字天書拿了出來,一對照,發現哪哪都一樣,就連“巳時一刻寒潮來襲”八個大字都一模一樣。
江修勉抬手:“我有一個問題啊!既然都一樣,為什么要分別給你們兩個人一人一本呢呢?”
江筱米和江修白:“……”這個問題,他們要怎么回答?這本書又不是他們發明或者編輯的!是自動出現在他們腦海的呀!
不是穿越福利嗎?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江筱米聳聳肩:“就像我們穿越一樣,沒有道理可言。”
“罷了,人家給什么咱們就接什么,刨根問底沒有意義,這個問題咱們又解決不了,就不糾結了吧。”江義沛說道。
是這么個道理,江修勉想著。
“我的天!”江筱米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溫度計,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二十八攝氏度!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