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筱米一家遇到的古代人大部分都是村里的,鄉野閉塞,外界的事物他們不甚了解。
他們拿出來的東西,一句京城的,一句藩國貨就能搪塞過去,他們甚至深信不疑。
然而面前這個少年他是不信的。
讀書,明智。
這是自古傳下來的道理。
多讀書的人,他獲取知識的途徑會多很多,他能發現常規里不合理的事情,例如,江修白所說的藩國貨,就近一年,大盛已經不和藩國通商了,哪里來的新品藩國貨?
為什么說讀書人聰明,小心思多,甚至心臟?
因為他們見得多,懂得多啊!
江修白:“……”
他是真的不知道大盛已經不和藩國通商一年了!
但難不倒他!
有別于這個時代,并不是這個時代沒有,只是包裝上,設計上有點區別。
就比如那保暖內衣,只是布料上和款式上有那么點不同而已,古代的布料做不出來嗎?
當然是可以的,只不過因為布料問題,麻布做出來的保暖內衣只能稱之為T恤,而且極其扎人。
“我剛剛開玩笑的,這位公子你沒有看出來嗎?這可不是什么藩國貨,彈丸小過能有什么好東西是不是?這當然是我大盛的商品啦!只不過我們的工匠和繡娘賦予了它們新的生命罷了。”江修白開始胡謅:“你看這個,表面看是平平無奇的小紙包,但你把外面這層油紙一撕掉,往身上一貼,它就開始發熱。”
暖寶寶是也!
“自己發熱?”男子滿眼好奇:“是跟火折子一樣嗎?不對,火折子也是火,起了火這油紙可就要燒著了。”
江修白隨口說道:“這里面是T——”
“咳咳——”江筱米輕咳了兩聲,心里暗罵:“傻子。”
人家問,你就要說嗎?!非要說實話嗎?
江修白頓時反應過來,暖寶寶里面一半是鐵粉,鐵急劇氧化時會放熱,以此達到取暖的效果。
但鐵在古代是屬于管制金屬,他們拿這么多鐵粉制暖寶寶,還賣得這么便宜,往嚴重了說——跟販賣鐵礦有什么區別?
江修白嚴肅臉:“這位公子選購好了嗎?是要結賬嗎?”
“啊,對!”男子略感抱歉,覺得自己打探人家的秘方很不應該。
雖然活了十余載,沒有聽聞過除了火之外還會自己發熱的東西,但這獨家配方是人家剛研發出來的也不無可能。
“好的。”江修白不茍言笑,公事公辦地開始算賬,算到一半突然抬頭:“看公子像是讀書人,果然心懷天下,愿意報名來參加咱們南鄉鎮的災后建設,咱們鎮上日后定然會越來越好的!”
江筱米:“……”
你要想問人家有沒有報名就直接問唄,該有心眼子的時候一點都沒有,不該有心眼子的時候全是窟窿,你說你這人,怎么這么矛盾呢?
男子聞言,臉一紅:“慚愧,在下……并未報名。”
最后四個字幾乎不可聞,好像不好意思說出來一般。
果然!
江修白把手里的暖寶寶往柜臺一放:“那不好意思啊,這個暖寶寶不能賣給你了,只有報名參加鎮上災后建設的有志少年才能買。”
“有志少年?”男子嘴唇囁囁。
“有志為我大盛做貢獻的少年!”
“為什么?”
“當然是因為少年強則國強,你一個讀圣賢書的未來棟梁,對貧苦群眾的苦難視而不見,明明有能力卻不出一份力,若以后為官,豈不是尸位素餐?巴拉巴拉,吧啦吧啦。”
江筱米正在忙碌地收銀結賬,這江修白就是個陪襯,做收銀員還跟顧客侃大山,其他人不敢催他,只能往江筱米這一條隊上排,江筱米又是個急性子,看到隊伍這么長,心算快到飛起——有沒有算錯了賬那就不知道了。
原本就忙,還分心聽江修白說了什么,越聽越皺眉——你這激將法和道德綁架用一起,意欲何為啊?你現在就是個死收銀的,怎么操這么多心呢?
男子強忍著澎湃的心情,差點大喊出來:“我報名!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我輩當自強!”
“我也報!”
“好!”江修白鼓掌:“有才如此,我大盛當再延續萬萬年!”
進店買東西,又不報名的,基本都是家境還不錯的,有的自己來,有的和家人來,有兩個少年,聽了江修白的毒雞湯,那少年雄心是蠢蠢欲動,他們老爹老娘是使勁拽都拽不住他們奔向報名臺的矯健身影。
“江兄,我叫齊禎,明日見!當自強!!”男子說著提著袍子小跑去找江修彬報名了。
“誒誒誒!”江修白伸著爾康手,很想說:“我這毒雞湯是灌給你們喝的,我自己不喝啊!我不明天不上班啊啊啊啊!”
“撲嗤——”江筱米真的沒忍住笑出了聲:“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了吧?腳都要砸斷了吧!別哭喪著臉了,不是要為國家做貢獻嗎?明天去找我爹報道去吧!這種收銀員的活配不上你了!”
江修白:“……”
他癟著嘴把暖寶寶丟進齊禎的竹筐里。
在蔣老大夫和蔣濟他們下鄉的時候,江筱米怕他們冷得受不了,咬咬牙,一人給了一大包暖寶寶。
當時蔣濟撕開貼在明膠層上那張紙的時候說了一句:“白色油紙?”
當時江筱米就跟江修白說:“要是把暖寶寶外面這層包裝袋改一改,改成全油紙包裹,那就可以光明正大賣給百姓了,既救了急,又不會惹出麻煩。”
江修白還無語了好一會兒:“咱們拿出來驚世駭俗的東西真的很多了,想想那收割機,一個暖寶寶,嘖……”
江筱米哽住哽住。
畢竟江修白說的是事實,她連反駁都找不到理由。
最后江修白還是找了一個商家訂了一批平平無奇的暖寶寶。
商城的暖寶寶極其便宜,一積分五片那么多,因為是定制,價格幾乎翻了一倍——一積分三片。
但鋪子里賣的話賣一文錢兩片,小賺。
況且這是消耗品,一照片撐死了十二個小時,而且用完就沒用了,要是賣太貴,江修白怕沒人買,這就和他們的初衷違背了,畢竟他們一開始考慮的主要的受眾是貧苦百姓。
富貴人家保暖衣服多,就算想買,他也不賣,除非他來報名上班,不然,一文錢兩片,跟白送給那些有錢人有什么區別,想想都虧。
其實用完的暖寶寶也還是有點用的,畢竟暖寶寶有一半成分是鐵粉,其余成分有活性炭,蛭石,也可以做除濕劑和除臭劑。
“江兄,可以結賬了,再來二十斤碳!”齊禎報完名進來高興地說道,剛剛沒報名不能買炭,現在報了名趕緊買炭!
“行。”江修白這才想起自家的工作。
第二天,齊禎和兩位少年,雨一個叫劉淼,一個叫陳博,三人被江修白那死毒死毒的毒雞湯得得精神抖擻,一大早就來醫館找江修白要去為國家做貢獻去了。
少年熱血!
然而江修白已經過了少年熱血的年紀了,他被人叫醒的時候,江修白都是懵的,他賴了一會兒,又倒在了床上,想著再瞇五分鐘,就五分鐘!
五分鐘后江修白準時起來,急急忙忙洗漱,穿衣,束發,甚至還刮了胡子。
那一頭飄逸的黑色長發,他現在已經打理得很得心應手了,三下五除二,就把發髻束了起來,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然而臨出門的時候,江修白不知道為什么居然忘了開門,“砰——”地一下重重撞到了門上,伸手一摸,一個大包,痛得咧!
然而搞笑的是——
硬生生把江修白給痛醒了!!
江修白以為自己起了床,什么都收拾好了,殊不知這只是他的一場夢,他沒起床,又睡著了,在夢里完成了一系列出門準備。
淦!
江修白把夢里完成的動作又重新做了一遍,往兜里揣了幾塊巧克力和士力架,往嘴里塞了一條士力架和一瓶牛奶——他知道辦事處每天早上都是白粥配咸菜,吃不飽,根本吃不飽,就算是一時飽了,沒一個小時又餓了!
那怎么行呢!
今天都不知道干什么活呢!
這樣想著,江修白又折返回去,給自己添了一件電加熱馬甲——跟電熱毯一個原理,通電保溫。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電用完了沒地方充,只得退回給商家,讓他充完了再發過來。
“不好意思各位,久等了,其實以后你們可以先去,不必等我。”
江修白小跑出來,他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除了眼睛,露出一點皮膚算他輸!
“無礙。”三人道:“昨日聽江兄一席話,如醍醐灌頂,巴拉巴拉——”
讀書人話就是多,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喋喋不休的,到了鎮上辦事處都還沒有說完。
“我與江兄十分投機,等晚上下值咱們去我家用飯可好?”
這年頭,請別人到家里吃飯,已經是很高規格了,但江修白婉拒了——
他就說了嗯嗯啊啊哦!
怎么就投機了?!
難不成,他們家里人想從他那里得到些什么?
畢竟他的背后是江義沛,而江義沛如今是南鄉鎮的直屬長官。
大盛設“道”“州”“縣”制,縣下面是鎮,鄉,里,村。
鎮上也是有辦事處的,平日里的小事務都是各個鄉長和各個里正協商著處理,有大事才會上報縣里,當然,陳縣令也會不定期派人到各個鎮里去走訪,看看鄉長里正有沒有獨霸鄉里的事情發生。
江義沛平日里處理事務都是在辦事處里面,各個鄉長里長也都被請了過來,協助處理這個南鄉鎮的各種問題。
江義沛作為陳縣令的特派員,成為這個鎮的最高長官,各個鄉長和里正都不敢有意見,也不會有意見。
江義沛的名望在南鄉鎮那是一點也不比陳縣令差,由他支持災后重建事宜,他們舉雙手雙腳贊成。
這幾天,江義沛一直為積雪的問題頭疼,這雪日夜不停地下,已經好些天了,他曾令各個村長安排村里的人最起碼把自己村子附近的大路上的積雪清掉,這樣進出方便,萬一有什么急事,例如救援送醫都會方便快捷許多。
但是,人不能時時刻刻都在清理積雪,就算專門安排人清掃,也只能是白天,可白天掃完,過了一夜又是厚厚的一層,真的,煩死。
要想富,先修路。
想要村里的雪災情況得到好轉,那路還是要通,積雪要清掃,江義沛想來想去,把主意打到了收割機的身上,他去找了江修勉,問他有沒有辦法把收割機改造一下,變成鏟雪機。
要是能改造出來的話,積雪的清掃那可就簡單多了。
然而比江義沛更煩的是陳縣令,春州縣那邊在明縣令辛勤的努力下終于正式納入囊中,溫刺史明里暗里的人都被處理干凈了,青州兩個縣,都已經是陳諾的了。
江南道那邊的大雪比羅水縣更大,想從那邊派人來安排春州的事務,不好操作,所以,在考慮權衡之后,他決定帶人前往春州縣,畢竟刺史府在那,災情也更嚴峻些。
但他想把羅水縣托付給江義沛的時候,遭到了江義沛強烈的拒絕,他一個南鄉鎮還沒有完全搞定呢,再來一整個縣,他不活了唄!
第一次做領導,考慮本就沒有那么全面,會有安排錯的時候,壓力不是一點半點的大。
但要是交給明縣令吧,陳諾又不放心。
他終于體會到了他娘說的,帝王多猜忌。
他縣令做久了,雖然不是事事親力親為,但縣里的大事小事他都知道,然而在兼顧兩個縣城的時候,他分身乏術,一方面是舊縣他感情很深,放心不下,一方面是新縣剛收復過來的,要慢慢滲透。
兩面都難。
江義沛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要是實在不放心,讓人摁著明縣令再給他一顆毒藥,就是那種一吃進去就毒發那種。”
陳諾覺得行:“嫂子研制出來新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