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積點德吧你!”
江筱米沒好氣地拍掉江修白的手:“這花是普通的野花嗎?這是戰勝過天的野花!躲過了狂風,扛過了暴雨,眼看好日子就要來了,咔吧一下,被你折了——你想想你得多缺德?”
“.不摘就不摘嘛!怎么還罵人呢?”江修白悻悻地縮回了爪子,往旁邊看去才發現:“誒,這一片是不是都是這種野花?”
“還真是,那也不能摘,帶花的就這一朵獨苗苗了。”
“行吧。”江修白也不糾結于非得辣手摧花,他眺望著山下。
山下洪水奔涌。
云靈山是附近最高的山峰,站在山頂倒頗有幾分一覽眾山小的意味。
如果山下的洪水已退去的話,那就完美了。
“等開春暖和了,倒也是個露營的好地方,多好的風光啊!空氣清新,陽光明媚啊——秋!”
“.到原始森林露營?”江筱米對他豎起大拇指:“人才!”
江修白揉了揉鼻子,對江筱米的煞風景他居然已經免疫了,他腳踩著一塊不小的石頭,手搭在膝蓋上,意氣風發:“我突然詩意大發,想題兩個字,就蟲二二字怎么樣?”
江筱米:“.要不,你去找你的秀才朋友去玩耍?”
“.沒有文化。”
“是是是,我沒文化。”
雖然雨停了,但山頂的風還是挺大的,沒多久江筱米他們就回去了,正好看到江獵戶他們正在加固捕獵陷阱。
“仔細檢查陷阱里的尖木刺鐵柱什么的有沒有松動,有松動的趕緊固定好,水泡久了泥軟,記得插深一點。”
身為職業獵人,江獵戶比江修白更清楚山里野獸的習性,要是沒有準備,在野獸偷襲的時候,那真是一場災難。
是的,江獵戶斷定野獸會來人類駐扎的營地,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來——最好別來。
“希望山里的小東西夠那些大野獸吃,別來找我們的麻煩,等洪水退了,我們下山了,它們愛來來,床鋪讓給它們睡覺都行。”
但是洪水什么時候能退去,誰也不知道,陳縣令倒是想安排人去疏通,但無從下手。
放晴的第一夜,是最躁動的一夜。
黑夜里充斥著各種各樣的野獸吼叫聲,小動物的慘叫聲,嚇得好些小孩子都不敢睡。
巡邏隊開始重新排班值夜,二十人一隊,就怕有野獸突然夜襲。
江獵戶說:“山里的野獸遠比我們想象得要聰明,大山里,你尋不到野獸的蹤跡,但野獸卻知道人類的領地在哪。”
敵在暗哪!
除了夜夜防備,沒有更好的辦法。
相安無事好幾天,好些人都覺得不會有什么事了。
但江獵戶絲毫沒敢放松警惕,每天都要在營地附近以及營地一百米外的地方查看,看看有沒有野獸的腳印。
還好,沒有發現。
第四天深夜。
巡邏四隊值夜,天冷,他們圍著火爐烤著火,火光把他們的臉映得通紅,為了防止自己犯困,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我看今天的洪水已經退了不老少了,再有個三四天,估計就能完全退了,到時候我們就能回家了!”
“回家好啊,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在這山上,我真的是住得夠夠的了。”
“誰不是呢!但有什么辦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說下雨就說下雨,扯上娘嫁人干啥,叔公要是聽到了,非得扯爛你的耳朵不可。”
“嗨,順口禿嚕。”
“知足吧你們。我們跟著沛大伯,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好咧,你看看賈家村,看看陳縣令他們那邊,凍病了一半——警戒!!”
江修高話還沒有說完,驚得直接站了起來,只因為剛和遠遠地方的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對視了起來。
下一秒,綠油油眼睛的旁邊有出現了好幾雙綠油油的眼睛,他嚇得后退了好幾步:“狼!!是狼!獵戶大哥說狼是最難纏的,快去叫人!快!”
旁邊的人年紀小,已經嚇愣了,被江修高吼得隨即反應過來,抓起旁邊的鑼,一邊敲一邊喊:“起來起來都起來!狼來了,狼來了!!”
“沛叔,沛叔!!狼來了!”
“獵戶叔,快起來,是狼來了!”
“什么?是狼?!”
江獵戶只覺得眼前一黑,那么多種野獸,他最不希望對上的就是狼了!
他們剛學的新詞——團結,放在狼群身上最合適不過了。
狼是最團結的群居動物,沒有之一。
狼這種野獸生性狡黠謹慎,會合作又團結,還固執,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它們既然決定來這吃肉,那就一定要吃到。
除非死了,或者慘敗。
“抄家伙!快!”江獵戶背著他的弓箭,拿著他的獵刀就沖出去了。
“他爹,小心!”江獵戶媳婦喊道。
“曉得了,你快回去,關好門,看好孩子們。”
除了老人小孩和賈家村把幾個傷患,一洞的人都跑出來了,不僅讓里面的人把門關死,外面也用早就準備好的巨石擋了起來,二洞那邊也一樣。
早在江筱米家的木棚子被拍得砰砰響的時候,江義沛就被驚醒了,隨即在亂哄哄的聲音里聽到有人喊“狼來了”。
他麻爪了。
狼來了,找他做甚啊!
他可打不過狼啊!
但他家有個不怕死的——
“江筱米你給我回來!不許出去!”
江義沛發都沒來得及束,披散著頭發,一把抓住提著劍就要往外走的閨女,他一般不稱呼江筱米的大名,除非她不像話。
外面不知道什么情況呢,就往外沖!
像話嗎!
“小米,咱們是不能出去,太危險了。”外婆黃氏也叫住江筱米。
她不知道江筱米有功夫在身,只是單純覺得外面危險的事輪不到她一個小姑娘出頭。
“外婆,我想……”
“你不想。”蔣素英捂住了她的嘴,江筱米只能眼神控訴。
“外面有狼,還不知道有多少只,你給我老實待著!娘,看好她!我出去看看。”
說著把江筱米的劍奪了過來——嚯,還挺沉,可真能耐!
丟一邊。
而后又把江修勉給他做的弩帶上。
江義游和江義濤也想跟著,被江義沛拒絕了,又不是趕集,在武力方面幫不上忙的人就不要添亂了。
哦,江筱米不算。
她能幫上忙,但他不放心。
江筱米:“……”
“誒!娘保證不讓她亂跑。”楊老太應著,一邊挎著江筱米的不安分的小胳膊一邊擔心道:“你小心點啊!”
“誒。”江義沛打開了門。
江義沛雖然戰斗力不行,但他可是有護法的人,他一出去,他的家丁們就像包粽子一樣把他圍在中間。
別說狼了,老鼠來了都得鉆一會兒。
這時,狼群也已經慢慢走進了,它們在試探,在觀察,在發現自己的行蹤已經完全暴露之后,頭狼“嗷嗚——”一聲,狼群立刻分散開攻擊過來——
營地周圍都有陷阱,然而狼群是有先鋒的,主力部隊踏著先鋒狼的尸體越過了陷阱,有的不慎受了傷,但依舊阻擋不了它們前進的步伐。
要不說狼群最有組織有紀律的呢,誰攻擊那個方位都是有分工的,每個人負責一個工位,且在這個工位上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大家伙兒手里拿著家伙什嗷嗷叫著,奮力迎戰,有的小年輕也沒有個章程,閉著眼嗷嗷一頓戳。
江筱米被兩個老太太看得緊緊的,還有一個老太爺在一旁虎視眈眈,她是變成蒼蠅都飛不出這個木棚子。
只能扒在門縫里過過眼癮,其實并沒有看得很清楚,只是被想象的人狼大戰給整得熱血沸騰了,她指甲撓著木頭,啊呀,想出去,想打架啊!!
陳縣令他們那邊的人聽到動靜也趕緊派人過來,加起來好大幾百號人呢,對戰十幾只狼……
狼兇狠,狼慘敗。
實力太過懸殊,狼群根本沒有反抗之力,就被撂倒了。
全程,江義沛沒有動過手,啊不,他躲在暗處偷偷放了一箭,誰讓那頭狼站在最高的石頭上嚎呢,是那么顯眼呢!
不來一箭,都對不住它的特立獨行。
“咦——”打掃戰場負責清點狼尸的小青年嫌棄不已:“才十九匹狼?還以為是多大的狼群呢!看把我們給嚇得。”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還嫌少了?”江獵戶給了他一個暴栗:“是誰差點被狼爪掏了心?”
這孩子被嚇愣了,狼撲上來了都不知道躲。
“我那是一時大意,再有下次——”
“閉嘴吧你!趕緊干活,把那些鐵叉子鐵耙子洗凈收起來,把地上的狼血也沖一沖,下次什么下次。”
口無遮攔的倒霉玩意兒!
倒霉催的事情,還念著有下次!
小青年又挨了一腦殼,他捂著腦袋齜著牙,又麻溜地去打水了。
下雨的時候用的是雨水,雨停了便去附近的小溪打水,只是這溪水比較黃,要過濾才能飲用,但沖地什么的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沖洗需要大量的水,小青年又找了幾個人幫忙。
在山里,營地有血腥味是大忌,會吸引其他野獸過來,很危險,必須要沖得干干凈凈才行。
“誒喲,我的狼皮喲!”
江獵戶扒下一張狼皮后一看,心疼得臉都皺起來了。
大家伙兒幾乎沒有獵殺野獸經驗,見狼齜著牙沖上來,有的嚇得躲一邊,有的嚇得握緊手里的鐵叉子一直戳戳戳,亂拳打死老師傅,這么多人,一人一杵子——
狼是死了,但好好的一身狼皮,也都快戳爛了。
整整十九匹狼尸,找不出一張稍微完好的狼皮,可江獵戶心疼壞了。
今年冬天冷得邪乎,狼皮硝得好了,也很保暖的。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洗干凈縫縫補補著用了。
江獵戶手快地把狼皮全部剝了下來,狼肉分了一部分給陳縣令他們,剩下的就都交給了胖大廚處理。
胖大廚沒做過狼肉,試了好幾種做法,然后不得不承認他遭遇了廚生第一次滑鐵盧,因為這狼肉啊,是怎么做都不好吃,柴。
當然,這是對于江筱米他們來說的,其他人,特別是賈家村的人,覺得有肉吃已經是無比幸福了。
肉還能不好吃?
肉老好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與狼群打斗的動靜太浩大,在山上又過了三天,居然沒有其他野獸過來騷擾,就連晚上遠處窸窸窣窣的聲音都少了。
而這一天,洪水已經完全退去了,站著山上,能看到山底泥濘的小路,江義沛和陳縣令便開始商量下山事宜。
上山容易下山難,加上云靈山挺陡峭的,幾千人的大部隊下山真的是一件難事,況且山上還有那么多的物資。
江家村的物資最多,但江義沛沒有讓陳縣令那邊的人幫忙抬一抬的想法。
財不可外露啊!可不能讓人家知道咱家有多少家底。
于是陳縣令他們作為先行部隊下山,浩浩蕩蕩老長的一條隊伍,只是背上的行囊略顯寒磣。
“這回,終于真的可以回家了!”
江家村人等陳縣令他們走了一天再出發。
歸家心切,家家戶戶歸整東西的時候都笑不攏嘴。
這段時間一直被精心照顧的牲口們終于派上了大用場,也受累了,脊背都要被壓彎了,但搬一次肯定是搬不完的,不過無所謂,只要能不餓肚子,搬再多次都行。
但這些事情都不需要江筱米考慮,她一馬當先,拄著上山時江修白給的登山杖,“噔噔噔——”地一溜煙就躥下了山,蔣素英看到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江筱米!”
江筱米,江筱米聽不見了。
江修白原本是跟在她的身后的,一開始還想著緊跟她的步伐,但沒一會兒就放棄了。
就在那么幾個呼吸間,他就望塵莫及了。
“你妹,屬猴嗎?”
看著江筱米的殘影,江修白他問江修勉。
“可能是吧,她愛吃香蕉。”
下山也花了半天的時間,路途雖然泥濘,但比上山時已經好走太多了。
江家村。
江筱米一邊刮著,鞋底的泥巴,一邊看著被洪水泡過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