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陸嚴河完成了《無神》第二階段的拍攝,馬不停蹄地回國,進組《老友記》。
“非常抱歉,今年因為我的關系,沒有辦法按照之前的模式拍攝了。”陸嚴河第一次跟大家劇本圍讀的時候,就率先站起來跟大家道歉。
所有人都搖手。
尹新城說:“我們都拍了這么多季了,很熟悉了,即使不按照之前的模式拍攝,也一定能高質量地完成這一季的拍攝的。”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大家都在安慰陸嚴河。
陸嚴河:“感謝大家。”
在這一點上,陸嚴河的做法一直讓所有人感到不適應。
明明陸嚴河是《老友記》最核心的那個人,而且,他本人如今在演藝圈的地位,幾乎已經到頂,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會為這么一點小事而對他有任何的置喙,他在這種時候,仍然表現得過于“誠惶誠恐”,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
但是,也恰恰是因為這一點,《老友記》都拍到第三季,整個故事都拍到第六季了,主演全部當紅,全是大牌,而在這個劇組,不說這些演員沒有一個人作妖,他們背后的公司和團隊,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叫板”或者“耍大牌”。
然而,不是他們真的很知趣。
陸嚴河是從其他的地方聽說過他們中有人的團隊“耍大牌”“甩臉”的事情的。
這種事情沒有辦法,無法禁止。
人家的價值擺在那里,紅到一定程度,那就是平臺和制作團隊來哄著明星。
市場賦與了他們“耍大牌”和“甩臉”的資格。
陸嚴河也不可能聽說某個人的團隊在外界評價不好,就貿貿然去“提醒”。
哪怕是他都知道這種事情哪怕站在所謂正義的角度,也是“狗捉耗子多管閑事”。
顏良因為要拍攝《生死時速》的關系,最近一直在健身,整個人都壯碩了一些。
為此,陸嚴河也不得不在《老友記》的劇本中去給顏良體型的變化做出一些鋪墊和解釋。
顏良現在本人在海外的知名度雖然不高,但只要一提他是《老友記》里的那個主演,還是會有很多人反應過來,噢,是他!
就跟很多中國觀眾提起麗莎·庫卓并不熟悉一樣,一說是《老友記》里的菲比,馬上就會“噢,是她!”。
這是一部火劇的影響力。
《老友記》美版在Maxine播出,其實播的成績也很不錯,評分也很高。
但是,似乎是這個IP的氣運已經被提前吸走,導致美版《老友記》雖然各方面都還不錯,卻沒有爆成原時空的那個樣子。
反而是陸嚴河他們這個版權,隨著時間的過去,一季一季地播出,在Maxine上的觀眾越來越多,重復觀看率高得嚇人,在社交平臺上也不斷被人提及,劇中的很多人、梗,都成為了大眾流行文化里的元素。
簡而言之,越來越火。
據說,京臺跟Maxine簽的《六人行》第一季的播放協議已經到期,Maxine光是為了第一季的播放權續約,就又再支付了五百萬美元——僅僅只是續約三年。
陸嚴河聽到這個消息,眼皮一耷拉,只能告訴自己,京臺也就占便宜這點能耐了。
這幾年,京臺真的是越做越差,日趨落寞。
守著《十七層》這個獨苗苗,其他的大項目,無一例外,全部未達預期,被流媒體時代卷得市場份額不斷縮小。
如果不是還有一個蔣蘭在這里想盡辦法地造新血,京臺估計早就淪為流媒體的播放平臺了。
現在很多電視臺就是這么一個定位。
他們壓根沒有底氣去做獨播甚至是聯播了。
都是視頻網站上線播完了,再到電視臺播一輪,美其名曰“上星”,實際上,就是制作公司“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其中一個銷售渠道了。
陸嚴河也確實為此敬佩蔣蘭。
她手握《十七層》這個系列,卻頂著京臺內部的壓力,堅決不允許盲目開發,到目前為止,也只有陳品河主演的那個衍生劇進入實際制作階段,就是為了確保《十七層》這個系列能夠細水長流,讓京臺不至于全線崩潰。
當然,陸嚴河擔任監制、連備導演、顏良主演的《江宴》,則是蔣蘭手中的另一個大項目。
這也算是陸嚴河變相又跟京臺合作了。
但是陸嚴河并不介意。
因為他也好,他的朋友們也好,都從這個項目里,賺到了自己應得的,誰也沒吃虧。
關鍵是,這是一個好故事,陸嚴河認為,對于演員們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值得去演的項目。
對于連備來說,這也是一個讓他可以更上一層樓的導演作品。
至于說《江宴》到底能不能給京臺賺到錢,應該是能的,畢竟這樣一個陣容的大項目,沒有播出,光是版權和費就已經有預定金進賬了。但是能賺多少?能像《六人行》這樣暴利?那估計是不行的,這部劇光是制作成本就不止2億。
每個人收片酬,那都是實打實按照市場價收的,一點兒沒客氣。
陸嚴河自己也一樣,收監制費,收得一點不手軟。沒有他,《江宴》根本不可能形成這樣的全明星陣容。
京臺難道看不出來,自己在這樣一個大項目上,盈利空間有限嗎?
電視劇的收入天花板就在那里擺著,又不是電影,天花板居高無比。但是,京臺能拒絕這樣一個項目嗎?不管京臺內部其他人到底是不是鼠目寸光,反正蔣蘭很清楚,京臺現在最關鍵的就是要證明自己仍然能夠做出一個頂級項目,有跟商們議價的權力。
商買單,買的是“預期”,而不是跟電視臺根據播出成績“分賬”。
所以,要是京臺還能做出《十七層》這樣的熱播劇,OK,商對你的信任就高很多,就更愿意買單。說句實話,商們他們哪里有那么清晰的數據去證明他們的轉化率有多高?
每個品牌的預算擺在那里,怎么證明他們的預算花對了,花值了?很簡單,只能用收視率、播放數量等可以量化的數據來寫報告啊。但換言之,就算這個項目的數據沒有那么漂亮,商又會有什么實際的吃虧嗎?反正賬面上是不能即時反應出來的。
在這種情況下,京臺必須要有站得住腳的爆款影視劇,還要能跟商們維護好關系,讓他們愿意把自家的預算,多拿一點花在京臺這里。
所以,這樣一套運作邏輯下來,《江宴》盈利空間有限?那沒有《江宴》,這些商還愿意來投嗎?對那些普通的小項目,他們還能“意思”一下嗎?
蔣蘭的算盤打得很清楚。
甚至,陸嚴河在拍完《十七層》第三季以后,都已經跟她、跟京臺冷落這么久了,她仍然鍥而不舍地、隔三差五地“噓寒問暖”,努力去緩和跟他的關系。陸嚴河的每一部電影,她一定會時不時地買一次播放權,在京臺播放一下。
陸嚴河對她本人沒有意見,但是陸嚴河心中也做好了決定。除非有一天蔣蘭自己成了京臺的臺長,能夠完全做主,否則,他再也不會跟京臺合作自己的項目了。頂多就是《江宴》這樣,用自己在演藝圈的一些影響力,幫她攢攢局罷了。
然而,當蔣蘭以探班之名出現在《老友記》的片場時,陸嚴河還是有些震驚。
《老友記》現在是岳湖臺的電視劇,蔣蘭不管怎么說也是京臺的副臺長,他們之間的關系,理應是“王不見王”的。
該避嫌。
更讓陸嚴河沒有想到的,是蔣蘭是來探他的班。
在白景年面前,蔣蘭說:“我一直都知道,以前你在京臺的時候,有很多的才華沒有被充分挖掘出來,但那個時候我也不能貿然插手你的事情,我如果力排眾議去你,在那種環境下,對你來說反而是一件壞事,所以,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你這樣一位優秀的導演離開,你都不知道,我的心有多滴血。”
白景年:“……”
他的臉上出現了一剎那的、所謂的“話都讓你說了”的表情。
不過,都是成年人了,互相給點面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尤其是他和蔣蘭之間確實也沒有過任何的矛盾。就如蔣蘭所說,哪怕她是一個副臺長,但是他一直就不在她那一派下面混,基本上沒有交集。
一旦蔣蘭在那個時候為他開口了,很多事情的性質在一些人的眼中就變了。
那就是“背叛”了。
陸嚴河實在不懂蔣蘭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來《老友記》劇組一趟。
但在眾人眼中看來,蔣蘭能來,只能說明她牛——
一個京臺的副臺長,甭管怎么說,來到一個自己“丟掉”的爆款項目劇組,跟人談笑風生,光是這份氣度都足夠用“寬廣”來形容。
蔣蘭這一次來,是大張旗鼓地來。
不僅人來了,還請整個劇組喝飲料。
這搞得《老友記》劇組都不知道要不要發一條通訊。
平時一般這種名人探班,都會發一條通訊,也算是預熱,給這部劇做宣傳。
再大的IP、再厚的粉絲盤,也都是要做宣傳的。
但是,這要是發個通訊,別人怎么看呢?
京臺的領導來探班……你但凡換一個臺的領導來呢,偏偏是《老友記》的“老東家”。
劇組還在糾結,蔣蘭已經拉著陸嚴河到一旁了。
“嚴河,我需要你的幫助。”蔣蘭一開口,就把陸嚴河給弄懵了。
“啊?”
蔣蘭說:“你們是不是要把荷西電影節弄到中國來?”
陸嚴河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你是從哪里聽到的消息?”
“消息還沒有傳開,我是聽我一個老師說的。”蔣蘭說,“最近荷西電影節要取消舉辦的消息鬧得風風火火,京臺本來就要報道這則新聞,但是最后關頭卻被臨時撤掉了,我覺得奇怪,才去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你們在悶聲干大事。”
“這件事我沒有太參與。”陸嚴河說,“具體什么情況,我也不太了解。”
蔣蘭目光灼灼地看著陸嚴河,“如果這件事辦成了,我想要讓京臺成為荷西電影節的官方合作電視臺,這件事,我可以找誰入局?”
陸嚴河說:“蔣臺,這我還真不知道。”
“是誰在跟荷西電影節那邊溝通?”蔣蘭頓了一下,才鄭重其事地說:“嚴河,沈臺今年退休,我如果能帶著京臺加入這個活動,我就有很大的希望可以更進一步,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幫助。”
陸嚴河這個時候才嚴肅了起來。
“你最后怎么跟她說的?”
“我說,如果確定荷西電影節會放到中國來舉辦,我會看情況幫她牽線。”
“漂亮。”陳梓妍稱贊了一句,“這種事情就是不能直接答應。”
“主要是,我說了也不算。”陸嚴河說,“再者說,現在荷西電影節到底什么情況,我也沒問,也不知道,貿貿然又讓京臺入局,誰知道會不會影響到最后的協商結果。”
陳梓妍:“蔣蘭自己身為京臺的副臺長,卻需要通過你這邊來入局,說明在她那條線上,都沒有人能把手伸進這件事里。這就很值得探究了,到這個階段了,連她那條線都伸不進手來,你想想,這件事的保密程度得多夸張。”
“但是消息卻已經傳出來了。”
“消息是捂不住的。”陳梓妍說,“關鍵部分捂得嚴實,讓人無從下手,這才是真的。”
陸嚴河點頭。
荷西電影節更換舉辦地是一件大事。
如果真的能夠把它爭取拿到中國來舉辦,不說這樣一來可以直接推動中國電影行業的發展,毋庸置疑的是,中國電影將不會再游離于國際的主流視線之外。
即使是在中國電影最商業化的時候,也仍然有很多年輕電影人在堅持藝術電影的創作。但他們既沒有市場聲量,又沒有本土的電影節和獎項,人和電影都出不來。有了土壤,有了窗口,這樣一批人就有了被看見的可能。
很多時候,一個行業是不是有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也要看這個行業的土壤夠不夠大。
不夠大,那自然就要一些“先到先得者”掌管整個行業的資源,只手遮天,新人冒不出頭來。
最重要的是,荷西電影節的基礎在這里擺著,如果能拿到中國來舉辦,不說每年都有幾部“保本土”的片子入圍主競賽(這是各大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都會做的一件事,包括戛納),其他單元一樣是年輕導演成長的搖籃。
一部電影,能夠有一個直接被看見的窗口,跟苦苦尋求一個窗口讓別人看見,完全是兩個概念。
這個時候。
十二月舉辦的比卡洛電影節這個時候發布了各單元入圍影片名單。
比卡洛電影節一直是國際四大電影節,在中國存在感在最低的。
去年因為王重導演擔任評審團主席的關系,在國內引起了一些注意,但整體來說,中國電影在這個電影節的身影都很少。
包括陸嚴河,在國際電影節這幾年的表現這么強勢,也沒有電影入圍過主競賽單元。
主要是被其他電影節搶光了,比卡洛跟陸嚴河的關系又相對比較一般。
沒想到,今年比卡洛電影節竟然有三部華語電影入圍。
三部華語電影,全部都有大明星。
第一部,劉特立主演,《潯陽河上》,講一個漁民家庭的故事。
第二部,之前憑借《浪潮里》入圍過西圖爾主競賽單元的導演汪帥的新片《猶豫人生觀》,于孟令主演,拍了靈河《大海啊我呸》和《大樓里有個奇怪的女人》兩部電影的江月也參演了。
第三部,是之前主演了《床下有人》這個爆款電影的徐衣仁主演的電影《肖像》。
這是比卡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有史以來華語電影入圍最多的一屆。
中國電影圈都開始狂歡了。
難得的一次盛年——
而因為這一次入圍的影片,都有當紅演員主演,媒體聲量也非常大,粉絲就更不用說了,到處做宣傳。
除了這三部電影,還有一部江玉倩和李治百主演的美國電影入圍了其他競賽單元。
整體而言,這一屆比卡洛電影節的中國電影人身影之多,超過近三年來任何一屆國際四大電影節了。
“徐衣仁什么時候突然拍了這么一部電影?”
“是啊,之前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她之前不是都一直在拍一些類型片嗎?”
在這一屆比卡洛電影節入圍影片的討論中,最讓業內感到驚訝和疑惑的其實是徐衣仁。
因為在業內,徐衣仁的定位其實跟江玉倩很像,是一個商業性很高的明星,而不是一個演員。
劉特立和于孟令這樣的,才是大家心目中的演員。
徐衣仁可以說是最近這幾年來,在電影領域最紅的女明星之一,因為她主演的電影,每一部都破了億。從《我許久未回去的家》開始,她的票房成績就一直在延續,沒有中斷——
結果,她也突然演了一部文藝片?
陳梓妍來《老友記》劇組探班的時候,跟陸嚴河說:“聽說她拍《肖像》,沒有收片酬。”
陸嚴河露出驚訝之色。
“啊?”
“因為劇組只給得起五十萬的片酬,這遠遠低于她的市場價,收了反而自降身價,不如直接零片酬出演。”陳梓妍說,“她挺有野心的,有了票房女王的名頭還不行,現在也開始沖獎了。”
頓了一下,陳梓妍又說:“我覺得現在演藝圈都有點被你卷到了,以前反正大家都半斤八兩,要爛爛一窩,現在被你卷得都開始往海外跑,光有票房不夠,還要去國際上拿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