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戡沒說話,意味深長地看著宋微塵。
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事實上宋微塵根本不了解這個人,但眼下別無他法,她只有耐著性子等。
“一次約法三章太多。”李戡終于開口,“如你所言,我們彼此難以取信,不如先從公平交易開始?”
“只是不知夫人有何長物?”
他眉毛一挑,
“本王倒也想認真請教一二,夫人除了嘴上功夫了得,還能幫得了我什么?”
宋微塵啪唧一聲把小別致扔到李戡身上。
“你重說。”
“趁我還沒生氣。”
“啊對對對~”小別致扒在李戡衣袍上連聲附和,像極了某音里那只只會說對的松鼠。
“帥帥,大姐頭沒讓鼠鼠我再電你,”它伸出肉爪比劃,“已經是給了你宇~宙~那么大的面子嘞!”
“而且她也沒有讓爸爸和滄月伯伯揍你,他們要是真動起手來,鼠鼠我可保護不了你唷。帥帥,好漢不吃眼前虧,聽話哈,咱好鬼也不吃嗷。”
肉蟲子電屁的余麻尚在,李戡看著黏在身上的奶黃色惡棍,面露嫌棄,但又不得不承認,它說的有道理,狠有道理。
“也罷,本王不與女子計較。既是公平交易,此番你想讓本王作何?”
宋微塵本來想說讓這個死鬼離她遠點兒,最好一輩子也別再出現。但轉念一想,婉兒那般稀罕李戡,稱其“武功謀略雙勇,就是三個馬震春也比不了”,頓時又改了主意——如果他能幫著墨汀風對付死靈術士豈不賺翻了?
念及此,她狡黠一笑,沖李戡揚了揚下巴,
“欸,如果能打敗試煉第一關的守關人——死靈術士馬震春,我就給你找個媳婦怎么樣?”
“我給你透個底,本次試煉任務要找的那個失蹤的丫頭長得不錯,她叫阮綿綿,茶味十足,跟你的爹味完美契合,你見了保準喜歡。”
“你只要打敗死靈術士就能救下她,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咱還不得直接拿下!尤其她現在半死不活、半人不鬼,妥妥跟你配一臉!”
宋微塵說得眉飛色舞,李戡則表情淡淡,
“怎么聽夫人的意思,是剛成婚就要為本王納妾?”
“哈?”宋微塵一愣,“大哥你說的什么話,我絕對絕對不會跟老龍井搶你的妃位!我祝你們萬年鎖死,鎖死!”
李戡勾唇一笑,這丫頭的話聽著就不像什么好話,實際情況恐怕更信不得半句。
哼,在祠堂時說得那般懇切,什么心疼亂魄的未盡之愿、未訴之情、未雪之恨,故而對自己的遭遇感同身受——盡是些虛以委蛇的脫身借口。
世人皆如此,滿嘴禮儀仁信,心里全是算計。
李戡沉著臉,將小別致扔回宋微塵懷里,走到洞口,看著天色漸白的神女峰。
“宋微塵。”聲音淬著冰,“可知本王最討厭什么?”
他背影透著危險的寒意,宋微塵下意識看向小別致,肉蟲子拍拍奶肚皮又豎起大拇指,仿佛在說“安心安心喲大姐頭,鼠鼠在,包的。”
“怎么,不敢答?心虛了?”
“呃,我虛什么呀,是被你問住了。你喜歡什么我不知道,討厭的東西嘛——怕是連起來能繞神女峰三圈!可要說眼下最討厭的……”宋微塵砸砸嘴,“該不會是我吧?”
“呵,算你有自知之明。”
李戡半轉過身,目光似在看一塊生了蛆蟲的腐肉。
“本王最討厭的就是你這樣的人。能言善道卻圖謀不軌,每句話說得都極漂亮,但每句話背后都藏著見不得人的目的。”
“本王要對付帶著死氣的東西確實不難,但你掩藏真實目的,拿女色做誘餌,哄我去替你殺馬震春,跟本王玩弄這些心術——”
李戡一步步走近,
“公平交易,你也配?”
未等小別致做反應,墨汀風已經閃現擋在了宋微塵身前,
“再進一步,休怪墨某不客氣。”
他抬手,指間赫然多出一枚翡翠玉螭紋扳指——李戡表情變了,正是他手上那枚!一時驚疑與愕然交織,這司塵之主當真了得,究竟是何時取走?自己竟渾然不知!
“若墨某所料不差,這枚扳指便是王爺的魂器?”
墨汀風語氣平淡,卻似寒鋒逼喉。
“我雖因顧忌‘連理同契’不能傷你,但若在魂器中放入‘磨魂咒’,被觸發時那種不死不滅卻又如萬蟻噬魂的痛苦,想必王爺有所耳聞——亦知此咒對活人無效。”
話未盡,指尖靈光陡閃,一道“磨魂咒”已入翡翠玉螭紋扳指,復又將其拋還李戡。
“自此——若你傷微微一分,咒自發作,噬魂不止。”
“還請王爺萬思而行。”
自己的媳婦兒必須自己來守護,就算小別致打包票也不好使——到底是墨汀風,怎么可能容忍有人當著他傷害宋微塵,想想都不行!
“沒想到司塵大人為了守護本王的王妃,竟如此煞費苦心。”李戡從最初的驚愕中回神,漫不經心戴上翠玉扳指,開啟了扎心模式——他是懂得如何讓墨汀風腦溢血的。
“你當真以為此前是因那黃毛怪物突然出現,而使本王錯失了殺她的機會嗎?”
“是她不配——不配做本王的鬼。”
“若這丫頭真成了一縷幽魂,勢必永生永世與本王糾纏不清。呵,如此心機算計、虛以委蛇的女子——光是想想就讓人敗興。”
李戡走到墨汀風身邊站定,臉上滿是嘲弄意味,
“只是司塵大人莫要忘了,冥契既成,即便終有一日會被我棄如敝履,她眼下也還是本王的妻——我們大可做盡夫妻之事。”
明知李戡故意氣自己,墨汀風還是聽得猩紅了眼,也聽得宋微塵暗暗搖頭——
這廝英年早逝?特么可太正常了!
還說什么親信背刺,就他這毒舌勁兒,搞不好天天拿話戳人家親信的脊梁骨,天長日久誰受得了,不弄死他才怪!
正在腹誹,心臟猛然抽疼,人控制不住往下軟,墨汀風背對著她不曾察覺,倒是李戡伸手來扶。
墨汀風見他突然動作,本能以為是要傷宋微塵,下意識發動了磨魂咒。李戡渾身一凜,卻硬生生挺了下來——攬住她的手臂絲毫未松。
待墨汀風后知后覺將她攬過,李戡這才受不住折磨跪了下去,額發瞬息已被冷汗浸透,磨魂咒當真恐怖。
宋微塵面色如紙,嘴角溢出血絲,她的前世印記又發作了——顯然是忘了吃藥。
其實也不能怪她,從進神女峰到現在幾乎不眠不休,又處處危機導致精神極度緊繃,會忘也是情理之中。
墨汀風緊忙喂了藥,又施術為她調理氣脈,過了好一陣小人兒才漸漸緩過來——李戡也從墨汀風主動停下的磨魂咒余威中緩了過來,看著突然變得衰弱不堪的宋微塵神色復雜。
“她這是……因我而起?”
墨汀風沒說話,倒是宋微塵聽了,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有沒有可能我是在裝病,實際憋著使壞?”
“宋微塵,你到底怎么回事?”
李戡的口吻聽不出他是關心還是在審問,
“你身上剛才有濃烈的死氣,別告訴本王你不知道自己快死了?”
一句話讓宋微塵自嘲的笑凍在了臉上,也剜得墨汀風心如刀割。
“死”——這個宋墨兩人極力回避的字眼,就這樣血淋淋地被李戡剖開擺在了臺面上。
“她不會死。”墨汀風將懷中小人兒摟得更緊了些。
“她會不會死,本王比你清楚。”
李戡冷眼看著衰弱的宋微塵,
“本王對與你這樣的人結成永世佳偶毫無興趣,如果做點什么能讓你茍延殘喘、能有一絲機會解除冥契,本王樂意之至——就當是與你的交易了。”
宋微塵雖然虛弱,聽到此卻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李戡,你連做個鬼都這么矛盾。”
“前腳還想殺我,現在又要救我,你如此心意多變,卻要求身邊親近之人永不變卦,不覺得自己過分嗎?”
不是只有李戡會戳別人脊梁骨,她宋懟懟也很擅長此道好嗎!
不過懟歸懟,宋微塵很清楚此時是利用李戡的好時機——趁他無比希望她活著。
“李戡,你做鬼那么多年,聽過咒死術嗎?”
“你想聽實話是吧?好,實話就是我身上被下了咒死術,下咒之人跟死靈術士馬震春有關,可他藏起來了。只有找到他、打敗他,我才有活的機會。”
“你看不看得上阮綿綿,要不要她做媳婦,我其實一點也不關心。”
“但我想贏,更想活著。”
李戡盯著宋微塵半晌沒說話,似在分辨她言語中的真實性,良久——
“要找馬震春并不難。”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