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認識我?”
花喆鏨面露疑惑,眼前的女子清麗靈動,若是見過必然過目不忘。可……她見過嗎?
“不,不認識。咳,但我在神女峰入口見過你。”
宋微塵急中生智找了個借口,雖然體力不支,但勝在神思并不昏聵。
她眼下未著白袍——沒有障目禁在身,花喆鏨自然不認得她,更不會知道眼前人就是前日在境主府替她填了相親大坑的白袍尊者,而宋微塵也并不打算脫馬甲,無論如何,越少人知道她是白袍就越安全。
“你是境主府本次試煉的監理,花大人。謝謝你救了我。”
花喆鏨點頭,算是認下了身份。
“你也是參賽術士?”
她將宋微塵扶起,目光中疑惑更深。
“你毫無法力,山中猛獸異人無數,是如何……撐到現在?”
“花大人是想問,我是如何活到現在的吧?”
宋微塵自嘲一笑。
傀氣已然耗盡,別說法力,她現在還能保持意識清醒就該燒高香了。
“其實我也多少有點法力,只是耗光了。不過主要還是靠我哥保護,我陪他來的,但是被剛才的女人擺了一道,所以走散了。”
提到穿喜服的紅衣女子,花喆鏨面色一沉,她身上至少有幾十個丙級術士的力量,但看樣子已經跟人惡斗了一場,所以才會在遇到自己之后為了保存實力而逃遁——總不能是跟這個站著都費勁的小姑娘打了一架吧?
“所以紅衣女子剛才是跟你哥在斗?那你哥呢,為何把你拋下在此?”
“這個嘛……”
宋微塵下意識揉了揉鼻子,天天說謊話,不會變成比諾曹吧。
“那個女人的招數邪性得很,我被她拉進了一個古怪的祠堂場域,還強迫我跟死人結冥婚,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出來后沒見到我哥,反倒是遇到了你。”
“花大人,您能帶我去司塵府的監理處嗎?我跟我哥約定過,如果走散就想辦法去監理處,他會到那里尋我。”
宋微塵的算盤打得很清楚,如果花喆鏨不幫忙,至少也得等她離開后才能召喚冰坨子。如果她愿意幫忙更好,到了監理處再聯系墨汀風就是了。總之,小命要保好,馬甲不能掉。
花喆鏨不做聲,一雙清冷的眼毫無感情地在宋微塵臉上游移,似在分辨她話中的真實性,就在宋微塵以為她會拋下自己時,花喆鏨開口了,
“你走不動了,我背你。”
一路無話,花喆鏨背著宋微塵,無聲又快速的在林子里穿行。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將劍挽起劍花后向著密林一拋,那兵器就像長了眼睛似的在前方開道——兇獸不敢近前,瘴氣不敢欺身,甚至連沿途的荊棘灌木都像生出了膽怯之心在主動避讓,兩人不到一個時辰就已經行出近百里,這在寸步難行的神女峰,簡直神跡。
“再有三個時辰,我便能將你送到監理處。姑娘,此地兇險不比別處,到了那里盡快下山,你年紀尚幼,要參試以后有大把機會,歷練好了再來。”花喆鏨難得說那么多話。
“好。可是……”
宋微塵囁嚅著,“我唯一的親人還在這山里,我不能撇下他不管。”
某種意義上倒也沒有說謊,墨汀風確實是她的親人,而此行有多兇險她心知肚明,確實放他不下。
從昨夜離開到現在,墨汀風沒有主動尋過她,甚至其他也一個不見,說不定他們正在經歷更大的危險——這也是宋微塵屢次遇險,卻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輕易使用名召禁的原因——她可以是他的軟肋,但不想變成他的后腿。
“姑娘,活著才有未來,你哥絕不想看你喪命于此。”
花喆鏨還想再勸,卻突然腳步頓住,眼神向著密林深處一凜,隨后單手托住宋微塵,另一只手向前一伸——開道的飛劍立即回到她手中。
“誰在那里?出來!”
林子森森,無人應答。
這種安靜讓人不安,太靜了,別說兇獸,似乎連只鳥雀都沒有。
花喆鏨明顯比先前更緊張了些,宋微塵趴在后背都能感到她肌肉的緊繃。
“花大人,這里不對勁,放我下來吧,別影響你發揮。”
“抓緊。”
雖只用了單手,她卻將宋微塵箍得更緊了些。
突然!側面的山體像海浪一樣快速起伏,向著二人席卷而來!而她們腳下的地面則加速向著倒塌的山體沖撞過去。
經歷過地震的人都知道,因為劇烈的搖晃以及內耳平衡系統受到干擾的緣故,想跑卻根本跑不了,就像此刻的她們。
加之整個過程不過呼吸之間,速度之快,饒是花喆鏨也反應不過來。
眼看兩人就要被山體掩埋,可說來也怪,那些長在山上的樹木和荊棘卻突然像活了一般,飛速生長、纏繞、編織,生生扛住了向下碾壓的山體——有了這個喘息,花喆鏨帶著宋微塵從罅隙中飛出脫身。
她不管不顧極速飛了好一陣,直到路過一片光禿禿的亂石灘才停下,脫力坐倒在石塊上——帶人飛行消耗巨大,便是花喆鏨這樣的身手也很是勉強,不過她仍小心著沒有摔到宋微塵。
“你受傷了。”
花喆鏨一直護著她那只胳膊上傷痕累累,好在只是皮外傷。宋微塵滿臉歉意,撕了一片尚且干凈的衣擺為她包扎。
“無妨。你沒事吧?”
“沒事,剛才是怎么回事?難道這神女峰不止動物變異,連山都變異了?”
想起剛才那古怪的一幕,后知后覺的宋微塵現在才開始害怕,怎么什么奇怪的東西都能讓她碰上,她運氣還怪好的嘞。
“不是山體變異。”
花喆鏨表情凝重又古怪,
“是人。”
“剛才應該是土系甲級術士試圖殺我們,危急關頭,有木系術士暗中伸了援手。”
“這個木系術士的能力不如土系,多半是個準甲級,不過五行之力‘木克土’,加之今日并非土王日,所以木系對土系有壓制作用,我們才有機會逃走。只是……他為什么要幫我們?”
花喆鏨再度審視看向宋微塵,
“難道是因為你?”
“怎么可能!花大人,你這個設定也太虛浮了,編劇都不敢這么編。”
宋微塵連連擺手,
“我這樣一個小蝦米,大佬為什么要殺我或者幫我?何況花大人你說的我都聽不懂,什么土系木系?我只聽過土木工程系。”
宋微塵又說謊了。
她當然聽得懂,而且很清楚。如果花喆鏨的判斷沒錯,剛才遇上的土系甲級術士正是從平陽樹林逃走的那個黑衣人——追殺喜鵲、重傷丁鶴染和葉無咎,被墨汀風設陣困住,又被‘火折子’救走的那一個,也是霧隱村地陷的始作俑者之一。
至于那個木系術士,可不是什么準甲級,應該是甲級術士——老樹。
他們未必是沖她來,但極有可能跟死靈術士以及背后之人有關——當時在霧隱村,黑衣人和死靈術士以及火折子一番鏖戰弄得天塌地陷,此次三人又都來了神女峰,絕不會是巧合,恐怕……目標都是司塵府!
但這些事宋微塵不能告訴花喆鏨,而且她必須盡量弄清遇到他們的位置,盡快通知墨汀風!
宋微塵故作驚恐四下掃視,
“我們剛才所在之處離這里多遠,他們會追來嗎?”
花喆鏨搖頭,“我不知道。”
“不過這是一片亂石灘,土木之力皆弱,他們在這里討不到什么便宜,若非必須殺掉我們,否則追來的可能性不高。”
“我們剛才也許是誤闖了他們正在設置的陷阱,所以才會遭到攻擊。”
花喆鏨起身施術辨別了一下方向,向著宋微塵伸出手,
“走吧,我送你去監理處。”
“只可惜方向走反了,去那里現在需要五個時辰,但愿你哥不要等得太著急。”
天快黑了。
按約定,宋微塵應該要到達跟墨汀風約好的駐地洞穴了才是,若是再跟著花喆鏨走五個時辰,不僅耽誤正事,而且搞不好中途尋來的墨汀風又要誤會——
冥夫的事雖然讓小別致頂了鍋,但畢竟李戡是個男人,且跟自己間接綁定在了一起,不見得冰坨子就能不吃醋,更別提還有個他一直在意的花喆鏨跟自己同行。
宋微塵很清楚,雖然花喆鏨是好意,但現在,她必須想個辦法脫身。
她沒有去握花喆鏨伸向自己的手,反而就地向后一靠,“花大人,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你是好意,但我覺得那兩個術士大佬極可能是沖你來的,跟著你更危險,我不想死,所以我決定留在這里等我哥。兄妹連心,我相信他一定會很快找到我的。”
宋微塵表現得像個十足十的白眼狼,她賭她會對自己的表現失望,收起萍水相逢的熱心腸。
果然,花喆鏨的臉色像將黑的天一樣暗下來。
“姑娘,你……”
花喆鏨收起佩劍,雙手環胸,渾身散發著疏離之氣。
“渾身毫無法力不見你慌,遇到甲級術士不見你慌,即將露宿神女峰不見你慌。”
“鏘——”
花喆鏨佩劍再次出鞘,只不過這次劍刃對著宋微塵。
“你有事瞞著我對吧?分明是想故意把我支走。恐怕所謂的哥哥也只是一個借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花喆鏨蹲了下去,劍刃冰冷的殺氣激得宋微塵猛起雞皮疙瘩。
“你若再有半句謊話,我會后悔的——后悔救你,而你,會后悔遇見我。”
“花,花大人!別別別,有話好說。”
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宋微塵想往后躲,奈何身后倚著的石板將她牢牢定在原處。
“糟了,馬甲要掉,早知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跟小花花說實話,現在是真玩脫了。”
宋微塵滿臉苦笑,“花大人,別動手,其實我是——”
“咻!”
“當啷!”
一枚淺藍色冰晶夾著強勁的法力擊中了花喆鏨的手腕,劍應聲而落。
別說宋微塵,就連花喆鏨都還沒反應過來,一團白色的影子已經以極快的速度將宋微塵劫走。
“乖,沒事吧?害我好找。”
暮色中,一個軒昂偉岸的身形抱著宋微塵,浮空于亂石灘上,來人臉上戴著一只云母鳥喙面具,一頭銀發如月華照水。
“滄月!”
宋微塵看清來人,心中一熱,眼圈霎時紅了。
孤滄月給了宋微塵一個安心的笑容,轉眼看向花喆鏨時卻是滿眼的殺意。
瞬間又是十枚冰晶射向花喆鏨,后者盡力躲避,卻還是挨了兩三下。
“咚!”
花喆鏨跪了下去,以劍撐地,顯然被孤滄月傷了。
“別!滄月你干什么!別傷花將軍!她救了我的命!”
宋微塵在孤滄月懷里掙扎,想落地去查看花喆鏨的傷勢,但孤滄月穩穩抱著她,半絲機會不給。
“花將軍,誰給你的膽子?”
花喆鏨終于看清來人,她捂著胸肋收起佩劍,向著半空行了一個武人禮。
“末將花喆鏨,見過滄月神君!”
復又忍著傷痛抬起頭,看著凌空的二人,臉上滿是不解,
“姑娘,難道你哥是……滄月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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