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白明微強打起精神,與白瑜一同前去參加朝會。
這是鮮少發生在她身上的失控。
盡管她掩飾得很好,但是眼下的黧黑還是讓細心的白瑜注意到了。
他神色中的關切,比淺淺映照的燈火還要亮幾分:“明微,可是沒睡好?”
白明微點點頭:“嗯,昨夜心里思緒多,一時之間沒了睡意,待困意來襲時,成碧卻已經喚我起身準備上朝。”
白瑜有些擔憂,因為這種情況很少發生在妹妹身上。
枕戈待旦的日子,妹妹尚且能合眼。
不知什么樣的事情,會讓妹妹徹夜無眠?
他問:“何事煩擾?七哥可能幫你?”
白明微搖搖頭,輕聲安撫:“七哥,無礙,我稍微調整調整就好,別擔心。”
盡管她已經把聲音盡量放低,自然而輕松。
但卻瞞不過白瑜的眼睛。
白瑜深吸一口氣,很是鄭重地告訴她:“明微,你知道的,無論什么事,七哥都可以和你一起扛。”
“七哥還是七哥,七哥的背甚至比兒時還要寬闊,你知道你盡可依靠七哥,偶爾依靠一下,不要緊的。”
白明微張了張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說她薄情寡義,明知重淵有危險,卻不能抽身趕去?
還是說她職責面前,必須舍棄兒女私情的苦衷?
這其中的內情,縱使她舌燦蓮花,也沒辦法通過言語描述出來。
不僅重淵的身份見不得光,便是她這個柱國大將軍的私情,也沒辦法搬上臺面來。
最后,她只是問了白瑜一個問題:“七哥,倘若七嫂現在有難,你該作何處理?”
白瑜原本就對“風軍師”的身份有疑慮,不止劉堯一人看出了阿一所扮的風輕塵有異樣。
他也是很早很早就發現了的。
妹妹夜不能寐,眼下烏青。
此情此景,此時此刻,聰慧如他,已經聯想起一個他不敢有也不敢深想的念頭。
急忙按捺下這個念頭后,他給出了他的答案:“如果此刻你七嫂有危險,我會不顧一切去她身邊,為此舍命也在所不惜。”
“然而如果我在柱國大將軍的位置上,我的一舉一動,都關乎大局與無數人的性命,我會想其他方子周全。”
白明微知曉七哥在安慰自己,默然片刻,她低聲呢喃:“世上果真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嗎?”
白瑜搖搖頭:“人生有得必有失,如果你想得到什么,就必然會失去什么,家國天下、兒女私情之間的取舍,祖父早已給出了答案。”
不能見發妻最后一面,是祖父這輩子的心結。
如今午夜夢回,他有時還是會喚著祖母的閨名,醒來淚濕枕畔,撕心裂肺。
當年的才子佳人,如何算不上一段佳話?
可責任重擔面前,他們也未曾奈何得了現實。
這個答案,祖父不是早就已經言傳身教了嗎?
思及此處,白明微攥緊拳頭。
可很快的,她便又恢復如常,迎向白瑜擔憂的目光:“七哥,我們上朝去。”
說完,她便準備上轎。
白瑜叫住她:“明微。”
白明微頓住掀轎簾的手,回眸看向白瑜:“七哥,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是我的決定無法改變,元五要出手了,這個時候我不能離開殿下身邊。”
否則一旦稍有不慎,不僅先前的努力功敗垂成,甚至等待他們的,也將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白瑜見狀,也不再多言。
原本他想說,倘若明微要離開幾日,也不是不可。
京城里的事情,他會幫忙看著。
可他還沒說出口,明微便知曉他心之所想,先一步給了答案。
既是如此,他還能說些什么呢?
兄妹倆各懷心思,乘著轎子去朝堂。
白明微一如既往,關乎切身利益時便會大殺四方,朝中莫敢有誰觸其鋒芒。
秦豐業依然裝鵪鶉,不再似從前那樣上躥下跳,乖覺得分外異常。
至于劉堯,穩定發揮,沒人能找出他的任何錯漏。
他已經越來越會做皇子了。
大同小異的朝會日常,未曾有特別的事情發生,但元貞帝卻在散朝前,宣布了一個消息。
“除夕之夜,朕將會于宮中設宴,屆時四品以上的官員,可攜家眷入宮,與朕共迎新歲。退朝!”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心思各異。
除夕夜設宴款待群臣,原本有舊例在,然而時局不穩,此事便在多年前被取消了。
如今舊例重開,可見北疆大捷、江北災禍平息,讓陛下以為東陵國力展現出欣欣向榮之狀。
身為臣子,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掃興,于是朝臣莫不歡欣鼓舞,叩謝皇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然而這個消息卻引起白明微的警覺。
因為此時離除夕夜還有一段時日,按理來說不至于這么早就宣布,事出反常必有妖,看來除夕夜有人要唱大戲了。
不過此事并不是燃眉之急,她在心底按輕重緩急為即將面臨的事情排列了一下,便決定先靜觀其變,看看在這期間事情有什么進展。
打定主意,白明微準備先向蒹葭探一探口風。
目前最要緊的,還是杜元康被預定為戶部尚書、以及韋貴妃想要陸昀華做越王妃一事所產生的后果。
當然,重中之重還有重淵的困境。
朝會散去,劉堯走到白明微身邊:“大將軍,你還好嗎?”
白明微行禮回話:“臣無礙,多謝殿下掛懷。”
劉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旋即點點頭,越過她離開了。
韋貴妃依舊派人來堵,然而這一次劉堯并沒有應邀,徑直去了巡城御史司。
上次元貞帝把處置貢賦貪腐一案涉案官員的權力交給他,他還沒有為此事做收場善后。
此乃當務之急,他自是要去處理。
白明微與劉堯分開后,韓公公直接找到了她:“大將軍,太后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