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昱的聲音如洪水傾泄而出。
他沒有任何克制,所有的不滿排山倒海般劈頭蓋臉襲來。
也正是這樣強硬的態度,使得秦豐業怔住了。
半響,秦豐業這才自嘲般笑出口:“一條狗……太子殿下便是這樣看待老臣的?”
既然已經撕破臉,劉昱也就毫無顧忌。
他站在秦豐業面前,與秦豐業四目相對,劍拔弩張:
“不是一條狗,那是什么?你別忘了,整個東陵的江山屬于劉家,滿朝文武只不過是我劉家養的狗!”
“外祖父,你姓什么?你姓秦啊!你也只不過是跪地臣服,只配俯首帖耳的狗!”
“也是我劉家人看得起你,才會賞你幾根骨頭,幾碗殘羹。你別以為撿了一點劉家人的施舍,就可以騎在主子頭上頤指氣使,指手畫腳!”
“你醒醒吧!回去翻翻你的族譜!回去你父親的牌位前好好問問,你秦氏一族,究竟是不是我劉家的狗?!”
說到此處,劉昱坐了下來。
他一改往日謙遜溫和的模樣,大刀闊斧地坐在秦豐業面前,居高臨下:
“所以,注意你的態度,對本宮說話時要謹記自己的本分,懂?”
秦豐業看著眼前陌生的外孫。
他驚怒交加。
驚的是他從未想到,這個看似聽話順從的外孫,竟然藏著這份心思,他居然未曾看透。
怒的是他苦心孤詣、掏心掏肺,只為捧這個外孫登上大寶,卻不曾想,這么多年的努力卻換來一句他只是一條狗。
這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他怎能接受得了!
他壓根就不會想到君臣尊卑本就有別,太子劉昱就算身上流著他的血脈,也是他的主子。
他心底想的只是太子劉昱有什么資格如此對待他?!
于是,他怒意橫生,憤怒占據了理智,他揚手就是一巴掌。
“啪!”
打得十二萬分響亮。
劉昱捧著臉,先是難以置信,緊接著血色很快就布滿了眼白。
他目眥欲裂,面目扭曲可怖:“秦豐業!你敢對本宮動手?!你找死!”
“鏗!”
一聲清越的鳴動,劉昱猛然抽出佩劍。
這一巴掌打下去,秦豐業也有些后悔了。
只是錯也鑄成,他無力回天。
更何況他早已習慣在這外孫面前頤指氣使,他怎么能在這個時候低下頭顱?
所以他將錯就錯,怒聲呵斥:“劉昱!你若是還想坐上那個位置,你就給我冷靜下來!”
他話音落下,劉昱的劍也別住了他的頸項。
只差分毫,他便一擊斃命。
秦豐業看著脖頸上橫著的劍,忽然笑了起來。
這笑聲是自嘲,也是無奈。
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狀若瘋癲:“殿下,咱們鬧成這樣,您說誰最稱心如意呢?”
劉昱的劍沒有收回,他看向秦豐業的目光,依舊蘊著怒意。
秦豐業緩緩撥開頸邊的劍,而后力竭般坐到椅子上。
他垂著腦袋,露出疲態,仿佛精疲力盡一般:“這一次,我們栽了,栽了個大跟斗。”
劉昱握著劍,卻沒有收回劍鞘之中。
他開口,神情譏諷:“外祖父不是一直都栽跟斗么?何止這一次?”
秦豐業自顧自地說著:“他們必然早就知道,沈自安就是下一個白惟墉,所以他們早早就想了破局之法。”
“貢賦賬冊沒有任何問題,本官實在想不通,他們怎么就發現那六十多萬兩的壞賬?”
“事情敗露,本官一點都不帶怕的,咱們陛下是什么樣的人,本官實在太清楚了。他最多會小懲大誡,而結果也正如本官所料。”
“可他們不僅了解陛下,還了解本官,所以區區一個周岐陽,就把本官給困住了。”
“短短幾個時辰,本官的人一個接一個被揪出來。”說到這里,秦豐業緩緩抬頭,聲音冰冷:
“而你,與本官同在一條船,大浪來襲之時非但不出手干涉,反而弄巧成拙。”
“你知不知道,原本只是舍棄幾個人就能擺平的事情,現在卻糟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說到這里,秦豐業恨鐵不成鋼:
“太子殿下,你知不知道你為何被立為儲君?因為你是嫡子!更是陛下的嫡長子!你的母后,是東陵母儀天下的皇后?”
“現在被你這么一弄,原本沒有涉及進來的皇后娘娘被你拖下水,一旦她后位被廢,你的儲位還能坐得穩么?”
“要是韋貴妃那女人當上皇后,九皇子可就是嫡子,如今他風頭正盛,又有白明微的兵權相助,你拿什么去和他爭?”
“說你幾句你還不樂意,你好好捫心自問,倘若你不是皇后所生,你現在又會是什么地位?!”
“本官事事為你,你與本官離心不說,還搞那些見不得光的小動作,本官真想問問,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滋味,如何?!”
一番話,把劉昱說得啞口無言。
昨夜事情發生的時候,他的確存了壞心思,在外祖父遇事時非但不幫忙,反而落井下石,給外祖父添亂。
而他的這份心思,根本就瞞不過眼前這精明的老人。
所以他像是被剪了舌頭,無話可說。
然而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并沒有詭計被揭穿的尷尬,也無認識到錯誤的反思,有的只是對眼下處境的擔驚受怕。
最后,他收回了劍,也斂住一切怒意,變回曾經那聽話的模樣:“外祖父教訓的是,請外祖父幫我。”
他不是認輸了。
他只是暫時低頭而已。
秦豐業也沒有繼續指責劉昱,重點很快就放到了解決困境之上。
他說:“臣所有的榮辱,都是陛下給的,臣一直都深知這一點,所以在貢賦虧空一事之上,才會故步自封,一心只想著完成陛下的任務,卻忽略了對手的虎視眈眈。”
“審理周岐陽之時,那周岐陽頻頻出現異樣,現在仔細想想,可以明確的是,九殿下正是在用周岐陽來拖住臣,從而讓他的人在外面施展拳腳。”
“被抓的那些人,都與陛下給臣的名單有關,可那份名單臣只給周岐陽悄悄看過,周岐陽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已經昏死過去,折騰了一宿才撿回一條命。”
“臣完全可以肯定,當時并無他人看過那份名單。除非有一種可能性。”
劉昱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