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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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請的大夫很快便來了。
他們給高瀚看過之后,也只說是驚悸憂思過度,又受了些風寒,這才導致高熱,說是調養調養,便能恢復健康。
高夫人掛心兒子的身體,對大夫百依百賴。
然而高氏在北疆這段時日,曾學習藥理,幫助傷兵療傷。
普通的藥理知識,她是具備的。
看到藥方過后,她便知曉其中有些不對勁。
于是她趁大夫們煎藥的功夫,以號脈為由,悄悄請了其中一名大夫單獨到隔壁廂房。
大夫走進來的同時,她把手腕伸到桌上,并用絲絹蓋住:“大夫,我一直覺得不舒服,您幫我瞧瞧。”
那名大夫見她面色紅潤,并無任何病態,眉頭微微蹙了蹙,露出狐疑的神色。
但他還是把手伸過去,替高氏號脈。
片刻過后,他恭敬回答:“少夫人并無大礙,只是有些睡眠不足,老夫開幾副安神藥給姑娘服下,便無礙了。”
他稱呼少夫人,而非高家姑娘。
高氏挑唇:“大夫醫術高明,妾身佩服。”
那大夫捋了一把胡須,緩緩說道:“少夫人過譽,老朽并非杏林圣手,只是坐堂數十年,積攢了一些經驗。”
高氏笑容斂住:“大夫您坐堂數十年,想必也看慣了人間百態,然而事態再怎么炎涼,若是救死扶傷的大夫,都視人命為草芥,那這世道,還算得上人間世道么?”
大夫神色挾了稍許詫異,卻還是假裝不知高氏話中深意:“少夫人的意思,老朽不大明白。”
高氏把他的藥方取出來,放到桌面上:“其余幾位大夫的藥方我都看過了,與我家豢養的大夫所開藥方相差無幾。”
“唯有大夫您的,稍有不同,表面上來看,是退熱鎮痛的藥方,然而這藥方之中,有幾味藥有解毒的功效。”
大夫大驚:“少夫人能看得出來?”
高氏微微頷首:“大夫有心救我弟弟,所以才會用上這幾味藥,這些我都明白。”
“然而大夫您明明看出了我弟弟的不對勁,卻為何一聲不吭呢?倘若我沒有采用您的藥方,我弟弟豈不是……”
大夫聞言一怔,隨即滿臉愧色:“少夫人,實在不是老朽視人命如草芥,不當回事,實在是,老朽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這毒下得明顯,很容易就被查出來,可貴府豢養的大夫,以及其余幾名大夫,都只當普通的發熱來治。”
“稍微一想,便知其中水深,倘若多管閑事,把公子當成中毒,并非普通發熱來治,那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幾名大夫口徑統一,唯有老朽另有主張,且不說是否能取信于主家,就說要是出了什么差錯,這鍋只能老朽來背。”
“老朽有家室拖累,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只能用這幾味既能退熱,又能解毒的藥,希望能幫到公子……”
大夫的為難,高氏一清二楚。
高門大戶的水都深,輕易不能卷入,守口如瓶、明哲保身才能活下去。
思及此處,高氏起身,沖大夫深深拜下:
“如今既已被我看出,還請大夫不要有任何顧忌,把弟弟的情況告知我。這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請大夫不要放任他凋零。”
那名大夫遲疑片刻,隨即開口:
“公子中了曼陀羅的毒,而這曼陀羅的毒,會引起發熱等癥狀,加上公子喝了些藥,收斂了曼陀羅的毒性,所以看起來與普通的傷風感冒很像。”
“所幸劑量不大,不會危及性命。但要是不及時解毒,就算人就回來了,也會記憶力減退、言語不清、視覺障礙、肢體麻木等后遺癥。”
高氏聞言,神色沒有多大的變化。
只是那心底,恨意滔天,仿佛將她湮沒。
她原本以為,小弟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是因為吸入什么致幻的香,再加上高晟的恐嚇,所以才會驚悸過度,一病不起。
卻不曾想,那高晟還用了毒藥。
要是不及時發現,小弟就算被救回來,這輩子也毀了。
更別提什么繼承家業。
而高晟的行為,父親也是應允的。
思及此處,高氏咬牙切齒。
可她不得不斂住一切恨怒。
她深深拜下:“請大夫,救小弟一命。”
那名大夫沒有急著回答。
高氏知道他的顧慮,于是連忙道:“此事我必守口如瓶,決不會牽扯到您。”
大夫默了半響,終是嘆了口氣:
“老朽先開一劑解毒藥方給公子,如何讓公子服下,又如何瞞住其它大夫,老朽都無能為力。”
“另外,在公子服下這副藥期間,堅決不能再服其它藥,稍有差池,性命不保,切記。”
說完,大夫快速寫下兩貼藥方。
一貼是給她的安神藥。
另外一貼,則是解毒藥方。
高氏連忙道謝:“大夫大恩,妾身沒齒難忘。”
大夫嘆了口氣:“少夫人客氣了。”
說完,大夫提著藥箱準備離去。
高氏叫住了他:“大夫,留步。”
大夫問:“少夫人,可還有什么事么?”
“跟您要一樣東西。”高氏走近一步,壓低聲音在大夫耳邊說了幾句話。
大夫又遲疑了一會兒,隨后從藥箱里取出一物,遞向高氏,接著便離開了。
高氏把給高瀚的藥方收了起來。
她拉開門走出去,安排老嬤嬤給幾名大夫付診金,并讓人送他們離府。
做完這一切,她折身進入小廚房煎藥。
不一會兒,家中豢養的李大夫走了進來。
他向高氏行了個禮,隨后去掀開藥罐子,檢查高氏煎煮的藥。
高氏露出忐忑的神情,小聲詢問:“大夫,這藥沒有煎錯吧?”
大夫笑道:“沒有錯,姑娘費心了。”
高氏如釋重負,轉身倒了一杯茶水,遞向大夫:“小弟這一病,我與娘親急得不行。”
“之所以從外邊請大夫,也是病急亂投醫,想著興許能有什么偏方,能叫小弟盡早退熱,并無不信大夫的意思。”
“大夫為這個家兢兢業業多年,一家大小的身子,都是您照顧的,此番又為了小弟的事,讓您受累了。”
“還請您飲下這杯茶,歇息一會兒,接下來小弟的病情,還要繼續仰仗您。”
大夫連稱不敢,眉梢卻挾了得意。
他端起茶水喝了起來。
可剛要把茶盞放下,卻撞上高氏冷凝的雙眸。
他心頭一緊,接著便聽到高氏清冷的聲音:“好喝么?”
就在他還有幾分疑惑之時,手中的茶盞便不受控制地墜落下去。
下一瞬間,他開始四肢抽搐,劇烈作嘔。
竟是中毒之象。
高氏緩緩坐到椅子上,平靜的目光,落在大夫身上。
她就那么看著,看著大夫痛苦翻滾,卻說不出任何話;看著大夫嘔吐不止,痛苦萬分。
她眼底無悲無喜。
外邊有人想進來,卻都被老嬤嬤打發走了。
這一間小廚房,分明外面人來人往,卻叫這大夫抓不住任何生機。
大夫就那么抽搐著,不時嘔吐著。
整個過程,持續了小半個時辰之久,癥狀方才稍稍平穩一些。
高氏見狀,淡聲開口:“這曼陀羅可真是好啊,便是李大夫你自己,也無法察覺出這無色無味的毒藥。”
李大夫聞言,驚懼交加:“你……”
高氏輕笑:“大夫有所不知,我北上為夫拾骨時,常跟隨軍醫為受傷的將士療傷。”
“缺醫少藥的血火邊疆,曼陀羅用處極大,將士們鎮痛用它,麻醉用它,所以我對此藥最為熟悉。”
“想來大夫平時過慣了好日子,所以對這種毒藥接觸不深,不僅連小弟中了這種毒也不知道,便是茶盞里放了這種毒,你也一無所知。”
大夫憑借攥緊自己的衣襟,忍著劇烈的痛苦,著最后一絲意識,聲音嘶啞地問:“你究竟想做什么?!”
高氏緩緩起身,一步步走到李大夫面前,緩緩開口:“我想看看,你能為了救活自己,做到什么程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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