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北疆風雪呼嘯,西楚帝都暖意未消。
只是早間有些涼了,冷風夾雜冰冷的小雨,拂過楓葉流丹,最后和枯葉一起,被風卷落臺階之上。
這日,北燕使臣再次前往重華殿覲見西楚攝政王。
這場會面,沒有文武百官作陪,更無絲竹雅樂怡情。
只有攝政王一人,高高在上地等待他們前來拜見。
哪怕求見的信函送了一封又一封,才換來再次面見的機會,這事傳出去委實丟人,但北燕的使臣還是早早來到殿外等候覲見。
伺候在側的老內侍問:“攝政王,使臣已經等了小半個時辰,是否宣他們進來?”
攝政王淡聲回答:“讓他們等著吧,免得進來嘰嘰呱呱把小白吵醒。”
老內侍恭敬俯首,刻意壓低聲音:“是。”
里間的青玉案上,一只肥嘟嘟的小白貂正抱著筆筒酣睡。
也不知夢到了什么,它忽然猛力地蹬著四肢,懷抱著的筆筒也被蹬開。
筆筒落地之時,它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拖著肥嘟嘟的身子,小跑著去往外間。
來到攝政王面前,它一個飛撲撞進攝政王懷里,抱著攝政王的手臂哭訴著什么。
攝政王一改萬事漠然的態度,耐心聽著小白貂咿咿呀呀。
到得后來,那種冷眼旁觀世局的了然嘲諷,漫不經心背后的厭倦,驟然轉變。
他的面上竟浮現一絲笑意:“不公平,我怎么沒夢到她?”
小白貂咬牙切齒,像是在極力證明:這是個噩夢!
他唇角挑起的弧度從未落下:“定是你想她了,我也很想。”
小白貂握緊兩只小爪爪,向主子竭力解釋:不,貂不想,貂一點兒也不想!
然而他卻拍拍小白貂的腦袋:“那我便盡快處理這邊的事,等一切安排妥當,我們便回去找她。”
小白貂從他肩膀跳下,雙爪握拳狠狠地砸在地面,隨即扭著肥臀氣呼呼地去了里間。尛說Φ紋網
老內侍伺候著攝政王長大,是為數不多留到現在的老人,他忠心耿耿自是不必說。
但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很小心地確認隔墻是否有耳。
此時他看到隨著小白貂離去,主子又恢復那清冷的模樣,他不由一陣嘆息。
他只知主子不愛笑,亦或者說笑不出來。
但他卻不知,主子也有愛笑的時候。
然而那個愛笑的風輕塵,卻只屬于他的小姑娘一人。
遠離小姑娘身邊,他便沒有笑口常開的理由。
“宣進來吧!”
老內侍怔神之間,一道清冷淡漠的聲音響起,不帶任何情緒。
聞言,老內侍立即走出去,尖聲高喊:“宣北燕使臣覲見。”
不多時,北燕使臣便進來問安。
攝政王連寒暄的機會都不給:“坐下,有事說事,繁文縟節便免了。”
使臣不僅未得到攝政王的隆重款待,甚至還熱臉貼冷屁/股,然而他們卻不能惱怒。
因為在西楚,九五之尊并非真正的主宰,然而讓人俯首稱臣的,便是這不將尊卑等級放在眼里,隨意落座于龍椅之上的攝政王。
而他們想要與西楚結盟,就必須受這份“屈/辱”。
于是,使臣開始恭恭敬敬講述他們的來意:“西楚攝政王,北燕陛下欲與西楚結盟,我作為北燕的來使,此番入楚的目的,便是與貴國洽談此事。”
接著,他復述主上的意思。
盲眼攝政王坐在龍椅之上,他手握玉杯,百無聊賴地聽著,姿態閑散舒適。
過了好一會兒,口若懸河的北燕使臣,也對他的話做出了總結:“攝政王,東陵皇帝庸弱,難堪大任,若是我們兩國聯手,蕩平東陵不在話下。”
攝政王恍若未聞,依舊把玩著手中的酒杯。
殿內跳動的燭火,照見他唇角邪異攝人的微笑。
莫名的,北燕北燕使臣心生驚懼,卻還是沒有放棄游說:“攝政王,東陵皇帝蠢鈍如豬,不會想到聯合南齊來對抗我們。”
“就算他能想到,也要南齊愿意。像這種積貧積弱的小國,南齊不會冒著得罪我們兩國的危險去與他們合作。”
“所以,攝政王您所擔心的事,根本不復存在。只要您簽下盟書,我們兩國強強聯合,定能所向披靡!”
攝政王把酒杯放到桌面上,單手撐著腦袋,唇邊掛著的笑意,像是些許淺薄冷誚,隱約有些嘲諷:“你們給他什么條件?”
北燕使臣似有些怔忡:“不知攝政王指的是誰?”
光影交錯,攝政王坐在光影深處,面對北燕使臣的方向輕輕一笑:“你們給了我們的陛下什么條件,竟讓他動了與北燕合作的心思?”
北燕使臣緘口不答。
他自認為自己是聰明的,對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問題,他選擇沉默。
攝政王又笑了,燭火帶著陰沉壓抑的光影在他面上跳動不休:“當本王不知道么?無非就是勸說他如果與你們合作,那么這西楚便沒有本王的事了。”
“北燕使臣適才那些話,騙騙本王這長大了、心野了、覺得翅膀硬/了的陛下還行,你憑什么認為,本王會心動?”
說話間,攝政王坐直身子:“北燕使臣這是看不起本王么?想要談條件,那就拿出誠意和有價值的籌碼。”
“本王聽你廢話半天,全然是看在你們國主的面上,但本王的耐性幾乎耗盡,現在,你只剩下一句話的機會。”
北燕使臣幾番思索之下,拋出了底牌:“若能蕩平東陵,我們北燕愿與西楚均分。”
攝政王倏忽一笑,唇齒間吐出冰冷的語句:“回答錯誤。”
他緩緩站起身,燭光映出修長的剪影,他便那樣一步步走向北燕使臣。
北燕使臣大駭:“攝政王,你……你想做什么?”
攝政王臉上掛著妖冶噬人的笑意:“本王賞罰分明,你既錯了,就該受到懲罰。”
話音落下,攝政王右手輕輕一揮,也不見他如何動作,那北燕使臣的臉頰便被齊唇劃裂。
鮮血迸濺,一條舌/頭上下裂成兩瓣,北燕使臣徹底失去言語功能。
北燕使臣的隨從驚呼:“攝政王,你什么意思?!你這是在向北燕宣戰么?”
面對怒火與惡意,攝政王絲毫沒有在意。
他徐徐轉身,一襲黑衣比夜色更黑。
接著,北燕使臣的隨從便應聲倒地,身子被整齊地切成幾段。
血霧飛濺,卻沾不到那襲黑衣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