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前,翠屏山內。
白璟正緊張地向山溝里張望,等待護衛確認那人的身份。
忽然一雙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向他后背,電光火石之間,崔氏搶身擋在了他身后。
毫無疑問,崔氏登時如斷線風箏跌落下去。
“素素——!”
白璟搶救不及,趴在石頭上無助地伸出手。
他目眥欲裂,失聲大喊。
倉惶的喊聲響徹凜冬的樹林。
他回眸,雙目滿布紅血絲,抽出腰間的劍,狠狠地刺/入始作俑者的腹部。
汩汩流出的血是熱的,但驟然挨了這一擊的人眼底竟是猙獰恐懼的冰涼。
待血色濺灑,染紅樹腳積雪,一綻成海奪人心魄時,白璟才看清行兇之人的面目。
他像是一頭發狠的豹子,猛力把崔志暉推撞在樹上,握劍的手攪/動,直到崔志暉嘔出一大口鮮血。
很顯然,這個結果不是崔志暉想看到的,他也為此感到猝不及防,正因為這短暫的愣愕,才被白璟捅了一劍。
他握住白璟的手,鮮血不斷從嘴角溢出,聲音支離破碎:“我……我沒想到會傷到素冰……我沒想過要傷她……我……他們抓走了我的妻兒……逼我……逼我殺、殺你……秦……秦豐業……”xszww8
話音落下,崔志暉依舊保持著撞樹的姿勢,不過動作已經僵硬,腦袋緩緩垂落,昭示著他絕了聲息。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附近的護衛尚且來不及反應。
白璟顧不得管他,手腳并用地爬向崔氏的方向,眼淚從他寫滿恐懼與倉惶的眼底溢出。
他不管不顧,直接從高高的崖壁滑下,被摔得遍體鱗傷,他也未曾停止。
走不了就用爬,爬不了就用滾,他就這樣,裹了滿身的泥污與狼狽,來到崔氏附近。
“素……素素……”
待看清崔氏的腦袋磕在石頭上,而她的后腦已浸在血泊中時。
白璟啞聲出口,字不成字,句不成句,帶著恍然,帶著恐懼,帶著顫/抖……
最后都歸于一聲絕望的吶喊。
“素素——!!!”
凄厲的喊聲響徹山野,直沖云霄。
他連滾帶爬地來到崔氏身邊,顫著手去扶崔氏。
先是小心翼翼,就在即將觸及崔氏時,他猛地把崔氏摟在懷里。
血與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他像個失怙的孩子渾身顫/抖,嘴里反反復復驚慌不已。
“素素,不要有事,不能有事,不要離開我……”
他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重復。
惶恐早已占據了他的理智,他就那樣摟著崔氏不放,似乎只有緊緊摟住,才不至于失去。
護衛在這時也聚攏到白璟身邊,看著仿佛陷入癲狂的白璟,護衛連忙去拉他:“五公子,不要這樣,你會讓少夫人的傷勢加重,快放開,讓屬下看看少夫人的傷勢。”
“傷勢……”白璟猶如大夢初醒,“對對,看傷勢,看傷勢……”
他把崔氏放在腿上,眼底的淚意洶/涌,害怕得不成樣子。
護衛按住崔氏的脈搏,又探了探崔氏的鼻息:“少夫人還有氣兒,必須立即止血。”
白璟瞥見崔氏懷里微微凸/起,他伸手去抓,卻讓他掏出崔氏出門前攜帶的傷藥。
他立即把傷藥遞給護衛,因為太過慌亂,以至于藥都拿不住,險些跌落在石頭上摔得粉碎。
幸好護衛眼疾手快,及時搶救了瓶子。
“藥……藥……”
白璟語無倫次,完全失去了冷靜。
近來所有的堅強,仿佛都在此刻崩塌。
他無法想象,要是再失去素素,他還能活么?
護衛看了崔氏一眼,立即給崔氏用藥,然后著手為崔氏包扎傷口。
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且不知身上的傷口有幾處,只是這額角的傷,便已流出仿佛能奪去生命的血量。
白璟伸手,想要替妻子捂住那道傷口,卻被另一名護衛攔住:“五公子,請您冷靜下來。”
“冷靜……”
“冷靜?”
白璟望著生死不知的妻子,唇角掛著冷笑,然而眼淚卻順著頰邊流下。
他跪在冰冷的泥地里,崔氏的腦袋就枕在他腿上,鮮血透過衣裳漫入里面,觸及他的肌膚時已經變得冰冰涼涼。
他顫著雙手,顫著身軀,就那么跪著。
渾身是泥的他,鞋子早已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了。
這山林的溫度寒涼徹骨,凍得他腳底麻木,幾乎失去知覺。
而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便是他來尋崔氏時落下的。
他卻恍若未覺,只管定定地看著血泊中的妻子。
怪他……
都怪他!
是他答應素素跟來,是他沒有發現偷襲的崔志暉,也是他給了崔志暉可乘之機。
是他!
是他!
都是他!
素素變成這個模樣,全然是因為他!
思及此處,心頭一抹氣血翻涌,上下不得,白璟捂住嘴猛地一陣咳嗽,暗紅的鮮血順著指縫流下。
視線漸漸模糊,那寒冽的風已不能叫他保持神智。
他不敢昏去,通紅的雙目依舊定定地凝著崔氏,那眼中有淚、有怒、有愧……更多的,卻是恐懼。
他勉力為崔氏把衣衫攏了攏,手便驟然跌落,他又試了幾次,竟是無力抬起。
護衛見他如此模樣,連忙出言安撫:“公子,少夫人的血已經止住,請公子不要擔心,但還是得盡快把少夫人送回姚城給大夫救治。您……您的傷也要盡快處理。”
白璟抬頭,目光已然呆滯。
他緊咬牙關,血與簌簌而落的淚混融在一起。
護衛見狀,從他懷里搶過崔氏,帶著崔氏就要離開。
他不依,伸手去抓護衛,嘴里發出絕望的嘶吼:“不要搶走素素,我不能失去她!不能!”
“啪!”
另一名護衛一掌拍在白璟的臉上,這才叫他有幾分正常的反應。
護衛跪在白璟身側:“公子,少夫人需要您!請您務必振作!”
白璟這才醒悟,他看了看狼狽的自己——他果然是懦弱的,承受不了失去親長兄弟的痛,亦在此時擔不了任何事。
從頭至尾,他都是懦弱的。
在目光觸及護衛懷里的崔氏時,他稍微冷靜下來,傷痕累累的身軀,再次陡生一股力量。
他起身,赤腳走向護衛:“我來。”
護衛不敢拒絕,把昏迷的崔氏交到白璟手中。
剛抱起崔氏的剎那,他有些站不住,但他沒有叫妻子從手中摔落。
看著眼前這張滿是泥污的臉,他緩緩把崔氏的脖頸抬高,臉頰輕輕貼在崔氏的發頂:“素素,是我害了你,你一定要堅持住,否則就是要帶走我的命……”
話音落下,白璟瘦削的身軀繃緊,把崔氏穩穩地抱起,赤腳順著山溝走出去。
“帶上崔將軍的尸體!”
正此時,衛驍派來的一隊人馬找到了他們。
人都是衛驍挑出來的親信,知道該怎么做,在從護衛口中大概了解了情況后,立即展開行動將傷重的崔氏與同樣受了傷的白璟帶回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