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是與他一樣毅然決然的兄弟。
手傷了不能動,就用紗布把劍綁在手臂上,只要能揮舞手臂,他們就能戰斗。
眼睛瞎了,看不見了,他們就在前邊的同伴腰上,系一個用來通信的小鈴鐺。
只要沒有斷氣,他們就還能戰斗。
肚子破了個口子,腸子要泄出來了,他們就用紗布把傷口勒上。
只要血沒有流干,他們依舊能戰斗。
腳傷了,腿傷了,那又如何?
只要還能戰力,他么就能揮刀。
于是,三十八名戰士怒喊著,嘶吼著,殺向面前的龐然大物。
三十八人。
數千人。
只剩下一口氣的傷兵,對戰裝備齊全,狀態良好的守備軍。
結局不用想,也早已注定。
但他們還是戰斗到最后一刻。
他們雖然把命交代在這里,那又如何?
他們的理想,自有人背負。
他們的抱負,自有大姑娘會去實現。
只可惜,看不到盛世太平,河清海晏那一日了。
真希望,清明節的小雨,能給他們長埋地底的靈魂,帶來山河無恙的消息。
“不……”
白明微的聲音,被風輕塵的手掌截斷。
那一聲撕心裂肺的“不”,就這樣變成了低低的嗚咽。
就在他們趕來之時,最后一名同伴剛剛倒下。
數十名弟兄,無一人全尸。
他們身上,都被守備軍的長矛扎出一個個血窟窿。
他們的軀體,有的早已四分五裂。
地上散落的,都是他們的一部分。
那浸染土地的,是曾經流淌在他們身體內的熱血。
他們就這樣,以極為凄慘的方式,死在了回京的途中。
這段時間的奔波與殫精竭慮,白明微早已臨近崩潰,此時看到屬下的慘狀,她忍不住嘶喊出聲。
好在風輕塵及時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拉進一個凹洞。
那處小洞在參天大樹的根部底下,就連挪動身軀都困難。
風輕塵就這樣,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唇,把她禁錮在那小小的藏身之處。
任她的眼淚流了滿手。
由她被火燒爛的手,不停地捶打著樹根。
由著她,為失去同伴而撕心裂肺。
最后,風輕塵將漸漸安靜下來的她摟緊,在她身邊用極為平靜的聲音說:“別讓他們的心血白費。”
白明微的雙目,早已噙滿淚花。
那眼底,是遍布的紅血絲。
她目眥欲裂,怒不可遏。
這憤怒原本由動作與淚水表現出來,由她因為捶打而鮮血淋漓的手表現出來。
可這樣的失控,也僅僅只是片刻。
慢慢的,她所有表露在外部的憤怒都被斂住。
她的身軀不再繃直,她的雙手不再捶打,她不再雷霆震怒。
可那雙浸染淚花的雙眼,卻如同火灼一般,紅得可怖。
因為她已把所有的仇恨,都記了下來。
她告訴自己,不殺秦豐業,她誓不為人!
她還告訴自己,她必定積蓄力量。
總有一日,她要揪著元貞帝的頭發,把元貞帝拖到這些無辜枉死的戰士面前,懺悔這狗皇帝昏庸無道的一生!
“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
一聲低怒,淚水伴隨著唇邊的鮮血淌下。
最后,她緩緩闔上雙眼,變得尤為安靜。xszww8
安靜地等待數千守備軍折身回去,前去搜捕早已逃走的目標。
這時,白明微才踉踉蹌蹌地走出來。
她雙足是血,雙手也是血,被火燎過的頭發凌亂不堪,如同剛從臭水溝里爬出來一般狼狽。
她緩緩走到早已失去性命的三十八名弟兄面前,雙膝“砰”的觸地,認認真真磕了個響頭。
“眾將士,原諒我,不能為你們裹尸殮葬,但你們的仇,我一定會報!”
白明微說完,用劍支撐著身體起身,隨后深吸一口氣,聲音已回歸平靜。
“我們走。”
時間倉促得,連這些兄弟的名諱都無法一一念出來。
但她記得,每一名同伴的名字,都刻在她的骨髓之中。
風輕塵走到她身邊:“我們一起,闖出去。”
話音落下,兩人跟在小白貂身后,以最快的速度去追趕白瑜他們。
這片森林物華天寶,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們不會點火。
白明微從來不會自詡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然而一旦她和風輕塵兩人闖不出去,后果一定比火燒這片林子還要嚴重。
所以她做了取舍。
這些弟兄,她并不想丟下任何一人。
哪怕他們的職責,便是護送她入京,她也不希望有任何人掉隊。
但是她只能丟下他們,否則她根本走不出去,那么就白白浪費這些弟兄的心意了。
最重要的是,這些弟兄爭取不了多少時間,七哥他們走不遠。
若是讓大軍圍上七哥他們,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不論所看到的情景有多觸目驚心,她有多痛徹心扉,這些情緒都只能被壓下去。
活著,回去。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