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貞帝冰冷的目光,死死地凝著白明微,仿佛下一剎那,那雙可怖的眼睛,就會噴出業火。
白明微不卑不亢,在他那令眾臣雙腿發軟的目光中,面色沉靜地站著。
元貞帝凝著桌上的審理記錄,心里惱透了秦豐業做事不利落,讓人給抓到了馬腳。
他思來想去,不愿如白明微的所愿固然重要,但眼下的情況是他不得不做妥協。
反正白明微要的又不是秦豐業的命,些許條件就應了吧,免得白明微胡攪蠻纏。
再者他讓烈士牌位配享太廟,并令太師為烈士焚香叩拜,也能彰顯他的仁慈。
思來想去,他咬著牙點頭答應,但那語氣聽起來,卻是分外的深明大義:
“八萬王師血冷陰山,他們為國捐軀,雖死猶榮;如今魂歸玉京城,理應賜予最尊崇的哀榮。”
“就算沒有先帝的旨意在,朕為了感念眾將士的付出與犧牲,也會令他們享太廟之香火。”
“就按安寧說的辦吧!”說到這里,元貞帝下意識地把手放到胃上,這番話簡直叫他胃疼。
但絲毫不妨礙他言語間透露出來的寬容與和藹。
他比三皇五帝還更像賢君。
眾人連忙跪下,又是一番贊頌。
望著眾臣歌功頌德的模樣,元貞帝周身炸起的毛,一點點被捋順。w.xszω㈧.йêt
這時候他覺得,出力的是秦豐業,好名聲在他身上,其實也不錯。
可外面的秦豐業顯然沒那么高興,內侍依舊壓著他的脊梁,任他如何奮力,也掙脫不了分毫。
但因為這番反抗,使得本就年老體虛的他,渾身被汗浸濕。
那汗水沿著他臉上的皺紋,緩緩流淌至他的雙目,辣得他老淚縱橫。
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聽聞元貞帝的決定,他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可他知曉自己的榮華富貴與滿門風光是誰給的,就算被陛下當作賺取名聲的工具,他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壓住他脊梁的內侍,手下愈發用力,幾乎可以聽得到骨頭炸裂的脆響。
他疼得面容扭曲而猙獰,但也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殿內,白明微與白瑜齊聲說道:“臣替八萬將士與家中父叔兄長,謝過陛下!”
“謝朕什么?”元貞帝也沒有弄清楚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下意識地開口詢問。
等到回過味來,已是遲矣。
白明微立即說道:“謝陛下懲治亂臣賊子李賢昭,賜予八萬將士無上哀榮,也謝陛下明白臣的父叔兄長盡忠于國,竭節于民!無愧一片赤血丹心,無愧一身戎裝鐵衣!”
元貞帝怒極反笑:“朕何時……”
白明微搶在了他的前頭:“臣于陰山尋到父親之時,他手持重劍,跪在一堆敵人的尸體之上,望著平城的方向,死不瞑目!”
“臣的叔叔兄長們,無一不戰斗到最后一刻,哪怕被萬箭穿心,哪怕粉身碎骨,他們也盡了戰士的職責。”
“若非李賢昭通敵叛國,八萬將士怎會殞命?若非李賢昭里應外合,我白家又豈會幾乎全滅?”
“陛下,臣的父叔兄長,與血冷陰山的八萬將士死在一起,與那些為家國奮戰到最后一刻的將士死在一起。”
“陛下追封血冷陰山的所有將士,賜他們配享太廟的殊榮,我父叔兄長也在其中,他們得陛下隆恩,享此哀榮,臣與兄長,感激涕零!”
白瑜連忙附和:“陛下英明,臣感激涕零!”
元貞帝臉上陰云密布,他身子向后一靠,居高臨下的看著白明微。
不悅的態度十分明顯。
所有人都知道他龍顏大怒,并且發怒的原因便是白明微兄妹這番行徑。
所有人都知曉他并不想給白家眾人賜予哀榮,可偏偏這倆兄妹像是不明白一樣,下跪/謝恩將了他一軍。
這叫他無法反駁,因為他總不能把他的心思在朝堂之上宣之于口。
更叫他面子掛不住,因為他堂堂九五之尊,竟讓人架著走,他的大臉往哪兒擱?
他怎的不怒?
但他也不好發作,只是沉聲開口:“安寧郡主怕是對朕有什么誤會?”
白明微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誠惶誠恐地請罪:
“臣斷章取義,以為陛下在定下李賢昭有罪時,便證明了臣父叔兄長的清白,是臣曲解了陛下的意思,還請陛下恕罪!”
元貞帝見白明微態度忽然發生轉變,心里覺得不妙,但他比并未深究,只道一句:“你知錯便好。”
“陛下仁慈,臣叩謝隆恩。”緊接著,白明微話鋒一轉,“那么陛下,臣的父叔兄長所作所為,是功是過,可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