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塵的話語,擲地金聲。
帶著海枯石爛,山崩地裂,也無法改變的力度。
東極真人聞言,只是嘆息一聲:“正所謂,‘盡人事,聽天命’,人這一生,真正的意義并不在于生命的長短。”
“你我費盡心機,要保明微長命百歲,但若這不是明微想要的,那便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你比本座,更知明微心意,戰死沙場,未必是明微害怕的,如若天命不可違,明微注定死在那一刻。”
“只要明微心中無憾,那便夠了。我們也不能把希望明微活著的心愿,強加于她的身上。”
東極真人的話,風輕塵再明白不過。
聯想到適才書房商議時,小姑娘的坦然自若。
他就知曉,于小姑娘而言,生命的意義,并非在于它的長短。
而在于,是否能夠按照她的意愿而活,是否死得其所。
但盡管如此,他還是鄭重地保證:“我會盡全力,讓明微活下去,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活得轟轟烈烈。”
“為此,我可與天爭,與命斗!便是傾盡所有,也要護住她這一世安樂。”
東極真人聞言,便不再多說。
人世間的兒女情長,豈是她一介出家人懂的。
但眼前男子的這份心意,她感受得到。
一片默然之中,風輕塵再度詢問:“真人,可知元五這人的命數?”
東極真人搖頭:“此人出生時辰成謎,本座無法確定他的命星,也就無法觀測推演他的命數。”
“不過他出生那一年,天有異變,或許此人乃是天下禍害,亦或是應劫而動,推動時勢發展的助力。”
風輕塵問:“若觀其容顏,真人可能窺得出其命數?”
東極真人道:“元家對幾個兒子的長相一直遮遮掩掩,本座猜想,不僅是為了方便他們幾人替身行事那么簡單。”
風輕塵眉頭蹙起:“真人的意思,是為了掩蓋元五真正的樣貌,以免被人窺見了元五的運數?”
東極真人頷首:“北燕大長公主權勢熏天,早已受備受忌憚,想必元五的命數絕對不凡,因此才會被隱藏出生時辰。”
“而銀面覆面,也是為了遮蓋他的真顏;現在的元五,恐怕沒有以真容示人。”
“且其必定小心防備,本座不認為,能窺見分毫;不過你若生疑,與他小心周旋便是。”
風輕塵拱手:“真人的話,在下都記住了。”
東極真人點點頭:“回吧,你也不必在明微知曉其命格真相一事之上,太過糾結。”
風輕塵沒有言語,行了個禮便離開了。
東極真人默默收起星盤,回到榻上閉眼打坐。
歸途中,風輕塵一直在思考東極真人的話。
他想著,如今劉家江山岌岌可危,兒孫一代無人可堪重任。
若劉氏必亡乃是帝星升起的轉機。
或許,加快劉氏滅亡的速度,可以幫助小姑娘改運。
而今小姑娘意在扶持劉堯上位,如果劉堯穩坐寶座,劉氏江山得以承繼,那么小姑娘必定……
倘若把劉堯推向死路,斷了小姑娘的希望,是否能讓小姑娘得以保全?
這個念頭,只在他心底劃過剎那,便被他否決了。
因為他知道,若是他廢了劉堯,就算小姑娘活了下來,未必會因此高興。
正如真人所說,他們一直希望的,未必是小姑娘想要的。
若能兩全其美最好,若是不能,小姑娘的心意,比什么都重要。
思及此處,風輕塵加快回程的速度。
風輕塵對劉堯起了殺心,這個念頭剛被他按下。
無獨有偶,此想法卻在另一人心底升起。
元五經過好長時間,胸/口碎裂的感覺才得以緩解。
他蒼白著臉色,依舊靠在幾乎破碎的柜子上。
一雙妖冶的眼睛,閃閃爍爍。
他挑起唇角,手指輕輕扣在地面上,發出有規律的聲響。
暗夜之中,有人聽聞響動,隨即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下。
與白明微在房頂的小灰貂,被這有節奏的聲音吸引,偏著腦袋,好奇地聽著。
白明微察覺了小灰貂的異樣,頓時警惕起來。
可當她掀起瓦片往下看時,元五依舊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沒有絲毫動靜。
而小灰貂也在這時,轉移了注意力,輕輕舔了舔爪子。
雖然只是微乎其微的異樣,但白明微還是警覺起來。xszww8
她剛要起身,卻撞上元五舉頭看過來的雙眸。
霎時間,四目相對。
元五露出一抹笑意。
白明微沒有理會,收回目光,繼續調息。
與此同時。
九皇子府,劉堯醉醺醺地癱在床上。
他雙目無神,失魂落魄地看著帳頂。
外邊傳來丫鬟的竊竊私語。
“九殿下真是越來越沒用了,我本以為他北行一趟會長進些,沒想到根本就是爛泥扶不上墻。”
“可不是么?怪不得白家六姑娘看不上他,要是白家六姑娘看得上他,貴妃娘娘說話再難聽,也不至于當眾與他劃清干系,絕了所有后路。”
“要是我,我也看不上,咱殿下有啥好的,空有一個皇子身份,什么都拿不出手,這些年都靠貴妃娘娘護著。”
“就是,要不是貴妃娘娘,他早就把自己給作死了吧?這樣的他,拿什么保護自己的妻子,誰嫁他誰倒霉。”
“所以說,六姑娘是明智的,與其空得一個皇子妃的身份,整日活得小心翼翼膽戰心驚,倒不如換個沒那么尊貴,但有本事的人依靠。”
兩個小丫鬟肆無忌憚地議論著。
說到最后,竟還猖狂地笑了起來。
原本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出現,哪有下人這般議論主子的。
但劉堯卻見怪不怪,顯然這不是他第一次經歷。
其實這種話,他早就聽夠了。
不過他知道自己混蛋,從來沒有認真計較過。
若是心情不好,就打殺一兩個解氣。
所以這府中的規矩,一直散漫得不像話。
不同的是,他不像以往那樣,聽了就過了。
小丫鬟的話,如同毒刺似的,根根扎在他心口。
那本就堵得發慌的心,愈發腫/脹,幾乎叫他疼死過去。
記憶紛沓而至,逼仄浮現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