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連均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不是流寇是什么啊,就是些沒了生計又想奪權的莽夫。”話落,還極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
“連均!你老實說。”謝風月把蓑衣一脫,扔下時發出不輕不重的響聲。
廳內仆役兵卒面面相覷。
連均悄悄抬眸,瞄了一眼謝風月神色后,臉上揚起了笑臉將眾人屏退在門外候著。
“氣性怎么這么大,他們真的只是些流寇而已,現在各地流寇四起,我父親前些日子就是四處借兵給各大州牧知府平亂去了。”
謝風月坐正了身形:“流寇都是些難民或是各家各族的逃奴佃奴,他們大字不識怎么還懂兵法計策,還知道要抓有身份的人要挾,府衙那一周都是暫居嶺南城內的富戶豪門,他們直奔那里,明明就是有圖謀的,這哪里是一般流寇能干出來的事。”
連均抿唇,眼神飄散。
他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啊,按道理這些事肯定是輪不到跟一個世家女郎,還是個北方世家女說的啊。
南北士族雖說算不上是水火難容,可也是涇渭分明各管各的。
嶺南府周邊的流寇起先確實只是流寇,他父親見著他們可憐,都是些聚集在活不下去的可憐人。
反正他們也只是盤踞在西山一帶,搶的也都是些世家豪族的糧食,金銀細軟這些都不搶掠,人也只是打傷不曾取人性命。
可也不知道那一伙人中誰開了竅,突然一日就沖進了縣衙,殺了縣令占縣為根據地。
然后就開始從小族入手,燒殺搶掠,順手還吸納周邊的流民逃奴,他們隊伍倒是日益壯大可周邊縣亭就倒了大霉。
倒是也派人過去交涉商談了,可使者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于是連啟海就只好親自帶兵討伐了,想著都是被世道壓迫下的苦命人,本還不想趕盡殺絕,能招安就招安,可那伙人簡直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寧死不降。
于是就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數千人死的橫死遍野,就余下幾百人逃竄。
謝風月見他低頭不語又問道:“連小郎君瞞著我是因為這事有關于國祚安寧嗎?”
連均支支吾吾干脆轉移了話題:“我先派人去六合居打探一下你叔伯的情況吧,免得你憂心。”
謝風月嘆了口氣,不說就不說吧。
“那就多謝連小郎君了。”
他她朝著身后招了招手,寬大的蓑衣將肖鉉整個人都藏在了里面,打眼一看像極了移動的谷堆。
“讓他一起去吧,我叔伯認識他,不然怕是那種封鎖的情況下,不肯跟人走。”
連均砸吧砸吧嘴不滿回道:“謝女郎現在外頭形勢不明,帶著個小孩怕是不太方便啊。”
謝風月沒說話,只是看向肖鉉。
他會意,手腳麻利的褪下蓑衣,單手捏住一旁的凳子腿,下一瞬間那黃花梨木的凳腿就被捏碎,零散的木屑四處散落。
連均眼都瞪大了,嘖嘖稱奇“天生神力啊,你手下竟然還有這種好苗子!”
謝風月笑問道:“郎君現下可以安心了嗎?”
屋外雨勢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兩人就這么靜靜坐著,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冷茶。
最終還是謝風月開了口:“連小郎君準備應征,還是就去連大將軍麾下呢?”
連均聽到提起這個就來了興致,眼睛都亮亮的:“自然是應征前往邊關啊,我父親這兒只是駐地守軍并無戰事,好男兒志在疆場揮灑熱血,豈能茍且在后方呢。”
這話說的謝風月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他一句話簡直是把連啟海的這五萬駐地守軍都說成了貪生怕死之輩
果然小小挫折還是阻攔不了腦子犯蠢。
不待謝風月開口,連均洋洋自得接著道:“我準備月中先回一趟盛京,拜別母親再前往我父親義兄威遠將軍麾下。”
“連小郎君是想去守護北境?那邊不是沒有戰事了嗎?前些日子就聽說北原三公主會和乾安和親,以換雙方停戰十年之約。”
連均一提及戰事熱血就上了頭,他毫不隱瞞回道:“區區蠻族和親就想停戰,做什么春秋大夢呢,一年前他們還背棄了冬日停戰的約定,占領了北境三個大郡,現今都還在扯皮呢,他們的停戰文書就是一張廢紙。”
他越說越上頭,一拍桌角;“狗屁公主,來和親竟然選的不是皇室子弟,反而是在士族中選,這還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嗎?”
“這北原王朝倒也聰明,知道皇室一代不如一代,傳到如今底蘊都給玩沒了,就想著禍害大族,要是哪個大族嫡支郎君娶了個異族宗婦,那簡直就成了整個乾安士族的笑柄,丟死人。”
謝風月聞言多日以來籠罩在頭頂的陰霾一掃而空,她終于知道為何西華夫人會選她的兄長迎娶北原公主了。
北原公主從一開始就放話說的是嫁給世家子,這樣她兄長謝凌云才會在選擇行列中,現下西華夫人必定也和北原達成了秘密協定,才會讓謝凌云娶公主,讓公主的一言一行都在掌握中。
要是謝風月猜的不錯的話,現在身在盛京的謝凌云恐怕已經改頭換面,不再是什么謝氏旁支子了,畢竟這種身份是不配娶北原公主的。
一想到此謝風月甚至有些想笑,一個家里一子一女。
女兒被記名嫡女替嫁,兒子被改名換姓迎娶公主,真是一個個的為了權利祖宗禮法都不顧了,癲的可怖。
連均沒聽到謝風月回應,轉頭看她時竟然發現她臉上若有似無的噙著笑意,那雙眼里似有萬千流光浮動,一下子就攝住了他。
美人含笑,頷首低眉。
他說話都有些不自然了:“謝女郎博學倒是還知道什么停戰之約。”
謝風月心情極好,不自覺的聲音都柔和了幾分:“曾聽一個友人提起過幾分,就記下了,倒是郎君大義作為世家獨子竟然會投身前線。”
連均被這么一夸頓感神清氣爽:“哪里哪里,不過就是不想受父輩蔭庇而已,倒是謝女郎的這位友人竟然會提前知道這些事,倒是有些本事。”
謝風月沒回話只是笑著微微頷首。
公子衍確實有點本事,就是對她都是藏著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