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等到謝風月看到被兵卒抬起來的人影時,鼻子又止不住的發酸了。
她父親多么風光霽月的一世家子啊,若是說她母親柳氏容貌美艷奪目,那他父親只能說是如上好玉石一般溫潤美好,若不是謝家主橫插一腳,那他父親必定會尋到一段良緣,平平安安做他的世家貴公子。
而此刻他身軀佝僂,兩頰深深凹陷,嘴唇干裂出血,而那烏黑如綢緞般的墨發,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澤,花花白白像是一捧稻草一般雜亂的覆在他臉頰。
謝風月快步上前,握住了那雙形同枯槁的手,輕聲喚道:“父親”
謝容嗅了樟腦丸,他原就是被打昏了,被這味道一刺后悠悠轉醒,他眼睛開開合合后,隨后猛然睜大,嘴唇囁嚅:“小月兒?”
謝風月眼角紅成一片,她咬著唇重重嗯了一聲。
謝容眼淚就像擰開的閥門一般再也止不住了,他顫抖的反握住了謝風月的手:“我我對不起你..也對不住你母親和兄長!”
謝風月愣住了,對不住她還能理解,對不住母親和兄長是什么意思?
她隨即屏退眾人問道:“父親這話是什么意思?”
謝容神色掙扎,他雙拳緊握用力的捶打著床榻:“你母親和兄長不幸失足掉落山崖都已殞命了,只有我還茍延殘喘存活于世,為父實在是對不起你啊!”
他緊盯著謝風月,雙手捁住他的肩膀如泣如訴:“都怪我沒用,在謝氏族老那里沒有一點臉面,保不住我們這個家,更是連累你母親兄長死無全尸。”
謝風月被他這含糊不清的話弄糊涂了,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情后才開口道:“父親,你先別急,我問你什么,你把知道的都講與我聽。”
謝容從聽到女兒的聲音起,心早就亂成一團了,他有太多太多話說了,可情急之下又不知從何才能細細說起。
謝風月坐正了身姿,扶著謝容靠在了床邊問道:“父親知道主支給我安排了開春就嫁吳宮做老吳王的繼后嗎?”
“什么繼后?”
謝容深呼吸好幾次后,已經冷靜很多了他搖搖了頭:“你母親跟說,流放嶺南路途遙遠,你作為嬌嬌女郎容易引得那些官兵覬覦,所以她寫了信求了謝夫人收你進嫡支,等這件事風頭過了以后,會給你找一個尋常人家兒郎做夫君。”
謝風月嘴角牽扯出一絲笑繼續道:“父親為何在這里,還被人守著?”
“我抵達嶺南以后大病了一場,醒來就被送到這里了,那些不都是看守我的官兵嗎?他們是有什么問題嗎?”
謝容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謝風月逐漸冷下去的表情,他問道:“小月兒你為何不關心你的母親和兄長之事?”
謝風月無奈的笑了笑,她不知道該不該跟被蒙在鼓里的父親說,母親和兄長還活著的事,他現在什么都不知道,已經是一副病重不已的模樣了,若是她說出那些彎彎繞繞的事,以父親的感性的性子,怕是會把自己困死在千千萬萬個疑惑當中。
她考量了一二,還是決定等他身體稍微好些后再說,她不差這么一點時間。
“我只是不愿意提及父親的傷心事罷了。”
僅是這一句話,謝容就面色潮紅止不住的咳嗽了起來:“你你..是個好女兒,我卻不是個好父親、好夫君,都怪我,都怪我。”說話間還用手垂著胸口。
謝風月趕忙按下他的手,倒了一杯溫水雙手遞上。
待他喝完后,才悲痛道:“流放隊伍才過云臺山,便有人腳滑踩空了跌落山崖,那人摔倒之后拉扯著你母親也跌落下去,我眼睜睜的見著她摔了下去,隨后你兄長也為了救你母親,不顧一切的跳了下去我.我軟弱無能,竟在那個時候也沒能鼓起勇氣跳下去,陪伴他們。”
他仰頭看向茅屋頂,下巴上一顆顆滴落的淚珠像是砸進了謝風月心里。
原來母親用的是金蟬脫殼這法子嗎,可她假死后,有沒有想過一下失去兩位至親的父親該如何面對呢?
她是算準了父親膽小不敢往下跳,可他那多思多慮的性子余生都會在悔恨中度過,這不比殺了他還折磨人嗎?
這一刻謝風月真的開始懷疑起了她的身世,難道她真的會是謝家主的親生女兒嗎?
不!絕對不可能!
這個念頭僅出現了一瞬,她就立刻否認了。
像是溺水之人要尋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謝風月口不擇言的問道:“父親,我是您親生女兒嗎?”
謝容怔愣了片刻,他認為是女兒在責怪沒有帶上她一起來嶺南之事。
“你在說什么胡話,當初你母親發現懷孕時,我們一家三口都在薊州老家住了小半年了,她查出身孕的第三天我們就趕忙回沛縣了,生怕那些小地方的大夫用藥不好耽誤了你。”
“你就別怪罪你母親把你送走了,她也是為你好,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她若是在天之靈知道被女兒這般誤會肯定也是不能安息的。”
謝風月聽完這些話,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
母親出身在薊州的一個靠打獵為生的村子里,也就是因為她嫁的好幫襯了娘家,這才讓他們一朝得道雞犬升天舉家遷去了鎮子上,可那邊也是偏僻十分,鎮上但凡來了一個生面孔都能被議論好久。
所以。
她謝風月絕對不是茍且所出之子!
她面帶微笑闔眼仰面,心中釋懷道:“不枉此行。”
謝容瞧她這模樣,急的他連連咳嗽:“小月兒,你真的別怪你母親了,她真的都是一番拳拳愛子之心,為你考慮啊。”
謝風月嘴角的笑瞬間就垮下去了,可又礙于父親焦急的神色,勉強又彎了彎嘴角:“父親,我們先回嶺南府吧,這里不是長留之地。”
謝容微微點了點頭,看著她的表情斟酌開口:“不如讓外頭那些人,放過劉嬤嬤和大壯吧,他們都是聽令行事看守我的,只是前幾日有幾個流寇途徑這里,她們才謹慎了些,且那劉嬤嬤還對我多有照顧.”
謝容聲音越說越小因為他見著謝風月臉色肉眼可見的沉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