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現在覺得,沒急著干架是對的,他總覺得呂星瑋再怎么倒霉,也不至于這么慘,原來是被坑的很慘。
他默默琢磨了一下,若是一切正常,那事情的發展方向,大概率是呂星瑋恢復了一些力量,開始做點什么。
而他要做的事情,大概率是要被重拳出擊。
溫言還記得之前濟水女神的事情,也記得誰給他說過一些事情。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教授給他說過,但大部分他都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一部分零碎的東西。
河吞濟,抹去了濟水的地理特征,哪怕唐時曾經恢復過一段時間,卻也依然無濟于事,于最終的結果沒有特別大的影響。
要說影響,可能也就是濟水女神沒有徹底消失。
濟水真意也沒徹底消失。
再然后,又奪淮入海,哪怕最終又回去了,可終歸是干過這種事情。
至于四瀆之中江,因為各種原因迭加,反而一直沒有河伯、水君這樣的存在,到了后來,人道崛起,在年年防汛的大背景下,就更不可能允許這么牛逼的人物出現。
縱然有時候出現一些在此道上有大功績的人,要為其立廟,敕封水神,那也只是干流之中的某一段水域,或者某個支流。
支流有自己的名字,相對獨立,是常規操作。
甚至于,到了后來,其他的江河,上游和下游,都有不同的名字。
這種情況下,四瀆之中的江,看起來大,實際上卻對河伯沒什么威脅,想做什么,最大的難度也僅僅只是地理問題。
翻翻歷史記錄,哪怕拋開兩次影響比較大的改道決堤都是人禍這件事。
溫言也知道,河伯要是復蘇,肯定不會老老實實待著,肯定是要搞出來點要被重拳出擊的事情。
按照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來推斷,黃河這邊可能會出的事情,可跟溫淵這樣的走蛟不一樣。
溫淵控制得好,且神州這邊年年防汛,堤壩水平,河道疏浚等等,都是有嚴格計算和論證的,最終才能有驚無險地完成了一次合法走蛟。
還有個更核心的區別,一般情況下,走蛟會讓洪水泛濫,這個是負面影響。
但洪水泛濫這件事,真不是必須要有,完全杜絕,都不影響最終的結果。
而黃河曾經發生的事情,還有河伯可能要做的事情,洪水泛濫卻是必要過程。
不決堤,不改道,不泛濫,怎么吞并其他水域?
所以這正常劇本,應該是河伯復蘇,鬧騰之后,跟烈陽部或者三山五岳打起來,最終經歷一番苦戰,無論過程如何,最終結果都是被弄死。
溫言只是不太懂,費這么大勁,搞這些到底是為什么?
溫言跟長生種,或者活得久的家伙接觸的多了,大概也有點理解這些家伙想問題的方式了。
他們想問題,尤其是大問題的時候,默認的時間跨度,就不可能是幾十年。
而人以百年大計為基礎的話,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不計成本,不計代價,總能找到合適的應對方式。
中間不管有多少波折,最終都注定成不了的事情,像河伯這些家伙,不至于費盡心機去做。
還有,溫言也在想,若眼前的呂星瑋不是完整的河伯。
那么,殺了他之后,會有巨大的因果,誰去擔這個因果。
還有,若是按照正常的劇本走,弄死了呂星瑋之后,之后會有什么發展。
劇本的結局,必定不會是以呂星瑋隕落為結尾。
溫言念頭飛速閃過,反正無論是誰的劇本,無論對方想要干什么,只要能確信劇本的結局。
那么,就暫時不用考慮中間的過程和細節,只要不讓呂星瑋死了就行。
說到弄死呂星瑋,溫言又琢磨著,若只是毀了呂星瑋的身體,他也只是會再次陷入沉寂。
真正能殺了他的方式,可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
無論這種人有多少,大概率都有他一個。
再加上河伯跟歷代烈陽有仇,正常劇本的話,大概率也是他跟呂星瑋干架。
只要他出手,那大概率就不會滿足于只毀掉呂星瑋身體這么簡單。
而偏偏正常情況下,他們倆是絕對不可能坐在一起,抽煙喝快樂水。
想明白了這些之后,溫言咧嘴一笑。
“現在,你做好準備,聽后面的內容了嗎?”
“你說吧。”
“因為一系列機緣巧合的原因,你無法再入黃河,這不僅僅是外力影響。
而是你自己的設置,或者說,曾經的你的設置的。
你再也不入黃河的話,那恢復的力量,也就沒有一絲一毫跟黃河有關系。
那你復蘇之后,跟黃河之間的聯系和因果,僅僅就只剩下河伯這個稱謂。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復蘇之后,甚至都沒稱呼過自己這個吧?
你一直在叫呂星瑋,你繼承了這個身份。
可以說你有了倆身份,但是同樣,也可以說你的身份變了。
從你復蘇開始,不,在你沒復蘇的時候,就一定定下。
你的存在就是為了去死。
別問我過程,我不知道,我只確定這個結果。”
溫言的話,讓呂星瑋有些疑惑,一時沒聽明白。
但溫言接下來的話,就讓他面色一變。
“但世事哪能算盡,哪能盡如人意。
時代變了,觀念變了,你復蘇的結果,其實也就是受到了這些事情的影響,才會發生。
你不是完整的河伯,你只是一部分,至于是哪部分,我不清楚。
我只確定一點,河川之王掌握著江河生機,你從河中復蘇,登岸之后醒來。
隨著時間流逝,再加上你遠離了黃河流域,后面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么。
至此,你徹底擁有了獨立的生機。
也就是說,你獨立了。
如同人,擁有了獨立的靈魂。”
溫言說到這,忍不住點了根煙,又給呂星瑋點了一根,他一手夾著煙,拍在了呂星瑋的肩膀上,語重心長地沉聲道。
“哪怕在我看來,你只是擁有了獨立的靈魂,卻不是自由的靈魂。
但擺在你面前的,是另外一個問題。
你到底是誰?
你是河伯的話,那另外那個尚未復蘇的,踏馬的是誰?
河伯可以擁有分身,可以擁有化身,但河伯永遠只有一個。
真正的靈魂,永遠只有一個。”
溫言沒說的太直白,慫恿呂星瑋去干河伯,不太合適。
更重要的,他還沒弄清楚,到底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為什么會有50。
呂星瑋坐在那,面色略有些茫然,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望著天空怔怔發呆。
他其實可以判斷出來,溫言說的都是真的。
因為隨著溫言的話,他的確想起來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
而那些零碎不成體系的東西,其中有不少,的確可以跟溫言說的相呼應。
他不懂,當初的自己,為什么非要搞出來如今的事情,非要讓他死。
他想不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只是回想起一點零碎的東西,這似乎是什么計劃的一部分。
但,他現在不想死。
他就是河伯,擁有獨立的生機,為什么要去犧牲?
他犧牲掉的話,那,剩下那部分尚未復蘇的河伯,難道才是真的?
不,那部分也是真的,他也是真的。
可河伯只能有一個。
如同人的獨立靈魂,只能有一個。
縱然再怎么分身、化身之類的能力,靈魂其實都是一個。
呂星瑋越想越頭疼,腦殼都隱隱有種裂開的感覺。
他覺得哪不對勁,事情很不對勁,從他復蘇開始就不對勁到現在。
按理說,他現在心甘情愿赴死,徹底死去的話,會將很多因果都甩出去。
那么,另外那部分河伯,再復蘇之后,的確會變得更純粹更強。
可,他現在頭疼欲裂地想,那還是他嗎?
那不是他了。
他不能死,河伯不能死。
溫言悄悄挪了挪屁股,眼帶憂色地看著面色逐漸猙獰的呂星瑋。
呂星瑋的表情逐漸猙獰,眼神都在不斷變化。
時而空洞,時而狠厲,時而茫然,時而決絕。
這家伙的眼睛珠子里,血絲都憋出來了,一只手抓著頭發,頭皮都快給薅下來了。
溫言暗暗擔憂,壞了,他也沒慫恿什么啊,這家伙別直接瘋了吧?
眼看呂星瑋身上的氣息越來越不穩,力量波動都開始越來越紊亂,溫言趕緊伸出一只手,按在呂星瑋的肩膀上。
他手背上的解厄水官箓微微亮起,平波的力量在綻放。
無聲無息地,呂星瑋身上紊亂的力量,越來越暴躁,近乎快要炸開的力量,慢慢平復了下去。
“別想了,你就是河伯,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你現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一下。
除此之外,暫時什么都不需要做。
放心,我們的交易很愉快。
我只認你一個河伯!”
溫言鼓勵了一下,牙齒反射的光芒,都帶著真誠。
呂星瑋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仰面倒了下去。
也不知道他剛才在想什么,竟然耗盡了心力,陷入到沉睡之中。
溫言試了試,放出一點點心火,竟然都燒不到任何東西,這家伙的意識都陷入了沉睡。
也不知道要睡多久,才能再次醒來。
溫言嘆了口氣,其實他還沒開始發揮呢,算了,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來吧。
他拿出手機,走遠了一些,直接撥給了扶余山。
“喂,四師叔祖,打擾了。
是有點急事,我想請教一下。
四師叔祖博覽群書,咱們扶余山里的很多記載,你都有看過。
里面有沒有關于河伯的記載?
他是個什么性情,都有什么習慣之類的事情,有相關記載嗎?
要是沒有的話,還請四師叔祖問一下甘姨。
我記得甘姨最近大半年,一直都在看書吧?
那里的記載,有沒有我想知道的這些事情?”
“你沒事怎么想招惹河伯?”四師叔祖眉頭微蹙,轉念一想:“是黃河那邊有什么東西招惹你了?你現在就開始惦記著河伯了?”
“不,他已經復蘇,我倆剛才還坐在一起抽煙喝可樂。”
四師叔祖瞬間坐直了身體。
“你……你說啥?”
“他已經復蘇,而且有復蘇體,現在在南武郡。
我倆剛友好洽談了一下,我給他話聊了一番。
他不知道想什么,鉆了牛角尖,現在心力耗盡,昏死過去了。”
“放屁!”四師叔祖脫口而出:“河伯跟當代烈陽友好洽談,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
溫言長嘆一聲,也沒解釋,直接給播了視頻通話。
他將視頻對準了沙灘上躺著的呂星瑋。
“吶,就是他了,河伯的復蘇體,地上還有易拉罐。”
四師叔祖看著視頻,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你確定?”
“確定。”
“這……這不對啊,河伯什么時候會這么好說話了?你等著,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四師叔祖一溜煙的爬起來,一路小跑著來到了僵尸洞門口,讓僵尸們將甘棠叫出來,讓甘棠進去找找記載,看看有沒有什么日記之類的東西。
反正當年的十三祖,其實也不是什么正經人。
然后四師叔祖,自己鉆進了老藏書閣里,去翻找一切可能相關的東西。
四師叔祖雙目怒睜,就仿佛三觀被顛覆,他一定要找清楚。
等到天色大亮,四師叔祖看著桌子上的一大堆被翻開的書,整個人都有些懷疑人生。
“這不對啊,絕無可能的,河伯跟歷代烈陽,那可是深仇大恨。
有可能對付他的力量里,就有烈陽。
哪怕不是扶余山的烈陽,只要發現,那必定是寧殺錯不放過的結局。
他怎么可能忍的?
怎么可能好好聊的?
這絕對不可能。”
另一邊的沙灘上,溫言已經看完了日出。
還別說,他這輩子第一次坐在海邊,安安靜靜地從黑夜到日出,親自看著太陽一點點躍出海平面,感覺是不太一樣。
等到日出之后,又開始稍稍漲潮的時候,海浪拍打上來,落在呂星瑋腳上的時候,沉睡的呂星瑋,如同受到了刺激,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滿臉疲憊的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看向坐在不遠處的溫言。
“我是河伯,沒錯吧?”
“對對對,我只認你是河伯,咱們畢竟是有過交易,也有過一起抽煙喝可樂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