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墜入到亡靈海,肉身已經廢掉,只剩下半口氣的亡靈法師,還能翻起什么浪花?
當然,溫言只是表面上這么表現的,實際上,心里也沒敢這么想。
上一個覺得人墜入亡靈海,就可以開香檳的家伙,就在他面前呢。
得吸取教訓。
溫言還想在這個亡靈法師死之前,多問出來點東西。
亡靈法師看著周圍的一切,已經認命。
他其實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知道另外一個盟友,準備了好些年的事情,被黃魔看上。
最后關頭,引黃魔過去參觀了一下成果,回來之后,黃魔就跟瘋了似的,要把他放棄了。
哪怕到了最后關頭,他也沒弄明白到底為什么。
他想知道這個問題答案的熱切程度,遠超過去想怎么救自己的小命。
不明白這個問題,他死不瞑目。
面對溫言如今的問題,倒在骸骨山上的亡靈法師,神情木然,也沒浪費口舌,跟溫言談條件。
他知道,曾經就是有人在亡靈海坑了黃魔,逼著黃魔主動在自己的老巢里,放棄了降臨體。
那個人就是溫言。
他其實還知道,露西被溫言帶走,曾經在神州出現過。
再怎么有變化,再怎么小心,在神州那種地方,其實也很難完全隱藏。
只可惜,他對露西已經沒興趣,黃魔對露西也沒興趣了,從黃魔主動放棄的那一刻開始,降臨體就沒法再用,降臨體活著還是死了,都毫無影響。
所以他也知道,溫言能從亡靈海里走出去一次,如今還有閑心,在這里問他別的事情,那溫言肯定是知道了一種可以穩定從亡靈海里走出去的方法。
不是那魔神把溫言拉下來的,而是溫言主動墜落,拉著魔神一起墜入亡靈海。
認清這些事情之后,亡靈法師的眼神慢慢回神,他看著溫言。
“我只問一個問題,你若是能回答我,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情,只要我知道,都可以告訴你。”
溫言想了想,道。
“算了,死者為先,那你先問。”
“黃魔為什么要放棄我?”
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亡靈法師的眼中似乎才有了一點點光彩。
“因為他覺得見到我,他就有可能死,而我一路到了羅賓,有人知道我的目標是你,他為了讓我趕緊滾蛋,就放棄你,讓你去擋槍。”
“哈……哈哈哈……”亡靈法師失笑,先是覺得荒謬,但是笑著笑著,就覺得有些悲哀。
因為他知道,這種乍一看很荒謬的理由,才是真的。
也只有這個理由,能讓一個魔,真正暴露最核心的本性。
所有的盟友和手下,必要的時刻,都是用來擋槍,用來吸血的。
哪怕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也比他的命重要。
這黃魔天生就契合羅賓,實在是無懈可擊。
笑到最后,亡靈法師的笑聲,便開始有些暢快,有些幸災樂禍。
他身為亡靈法師,從一開始就知道,他要么成功晉升到最高,立地成為神明,要么就是不得好死。
從諸神黃昏之前,有亡靈法師給打過樣,且世人皆知之后,后面所有的亡靈法師,就再也沒有其他選擇。
一如一千八百年前,神州有人指洛水為誓,之后再也沒人這么干,也沒人信這種誓言。
而身為亡靈法師,卻又想要其他選擇的,就硬是給擠出來一條路,叫死靈法師。
人家為了跟亡靈法師做出切割,最出名的戰斗方式和法術,特么的算物理攻擊!
施法材料,一水的白骨,動輒就是骨矛,就算是后來有死靈法師開發出來的新法術,像是血系,可人家卻不是血族里的血系法術,而是叫鮮血系,也特么算物理攻擊。
都切割成這副鬼樣子了,死靈法師的名聲,也依然不咋地,天天被人防著,防止死靈法師轉職亡靈法師。
作為黃魔的手下,亡靈法師當然也有黃魔的美好特質。
自己要死了,被人坑死,那么臨死的時候,難道指望他效仿古早的時候效忠領主的騎士,死也要盡忠?
快別逗了,黃魔自己都從來沒指望過這點。
亡靈法師現在就等著,若是有朝一日,黃魔因為他給了溫言一些信息,最終導致其隕落。
那么,那一天,他絕對能含笑而終,終于可以瞑目。
溫言還沒問問題,亡靈法師笑完之后,便開始主動說了起來。
“羅賓的神明法案,是很早的時候,我去提的。
只不過那時候,情況不太一樣,那時候的情況也不允許,這個提案被鎮壓。
這一次,他們重新拿出了我的提案,飛速通過。
從那天之后,只要準備工作做完,黃魔就可以依托羅賓國運,成為神明。
自從神明法案頒布之后,已經有舊神選擇在羅賓復蘇。
也有新神降世。
羅賓的權貴們,那些真正執掌這個世界最強大國家的人們,借助法案和如今的環境。
他們推動了新神的出現。
有些羅賓的權貴,執掌了大量財富和資源的人,其實在之前是準備投資神州。
他們開出了很高的價碼,但是條件之一,是允許他們進入……或者說,掌控媒體。
可惜你們神州人沒有答應這些條件。
現在新神誕生,便是媒體之神,同樣是依托在羅賓。”
說到這,亡靈法師微微頓了頓,看著溫言,溫言很有耐心,沒打斷他說話,也沒問黃魔。
“你肯定想知道,黃魔到底做了什么準備,到底想要成為什么神明吧?
但你肯定猜不到。”
“恩,我猜不到。”溫言點了點頭,沒跟一個將死之人杠。
“神明法案會被通過,是因為無論是舊神還是新神。
只要他們因為這個法案在羅賓復蘇,或者出現。
那么,他們就天生被綁定在了羅賓的國運上。
羅賓就是那個棋盤和背景,無論相互之間怎么明爭暗斗,這個棋盤都是一直在的。
在諸神黎明的大背景之下,這是絕對有利于羅賓,也有利于那些老爺。
這才是為什么這個法案會被飛速通過的主要原因。
黃魔不想成為被困在棋盤之上的神明,說難聽點,那終歸是棋子。
他想成為棋盤。
其他的神明,在棋盤之上爭斗,歸根到底,還是有隕落的可能。
也有陷入永恒沉睡的可能。
但棋盤不會,羅賓就是這個棋盤,黃魔也是這個棋盤。
只要羅賓還在,那么黃魔轉職之后,就會永遠不死。
甚至都不會陷入永恒的沉睡。
他到時候,還可以享受到,棋盤之上起舞的所有神明,所帶來的一些饋贈。
那些神明針對羅賓的一些饋贈與祝福,也會影響到他。”
溫言點了點頭,之前其實就有些猜測,但是任何細節都不是太清楚。
如今聽這個點子王亡靈法師親口說起這些,溫言才明白,那黃魔野心有多大。
或者說,那家伙自從籌劃多年的降臨體消失之后,他是有多怕死。
“你要是想解決他,就只能盡快了。
他的準備其實已經快弄好了。
之前之所以等待一下,就是他想趁著另外一個家伙。
趁機滲透到神州的時候,再推動另外一個法案通過。
到時候,他化作了羅賓之神,便天生擁有可以滲透到神州的能力。
而且并不會被神州的力量本能地阻攔,只能被你們這些人阻攔。
若是他悄悄滲透,有朝一日,他說不定還真有一點可能,完成升格。
成為現世之神,只要現世還在,只要人還在,他就不會死。
只可惜,這一步,他們應該是失敗了。
黃魔不會再等,他一定會盡快變成羅賓之神。
你若是回去的晚了,等到他成功,你就再也沒可能殺掉他。
而現在,他其實沒有身體,只是臨時用一些人的身體作為工具。
你記下這個符號,可以用鮮血,畫這個符號召喚他。
哪怕你沒辦法直接殺掉被召喚過來的他,你肯定也有辦法困住他。
只要能困住,再慢慢尋找殺掉,或者封印的辦法。”
亡靈法師說到這,沉默了一下,他眼神變幻了一下。
看溫言還在靜靜地聽著,很有耐心。
而他思忖了一下,內心里做了對比,若是最好的結果,自然是溫言死了,黃魔也死了。
但這種情況,他也只是想一下而已,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相比之下,他更希望把他放棄之后,再賣了他的黃魔先死。
異端比異教徒的仇恨更大。
而且,他也覺得,溫言對付黃魔,勝算不大,他若是再坑溫言一下,溫言肯定毫無勝算。
算了,反正也要死了,溫言這般痛快地告訴他,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那么他也別在這種時候做什么小手腳了。
念頭閃過之后,亡靈法師繼續道。
“這個符號,你記住,不能是你用你的鮮血,親自畫。
用誰的鮮血畫,誰親自畫這個符號,誰就是那個黃魔降臨的臨時工具人。”
“好的,多謝提醒。”溫言依然很客氣,一臉和顏悅色的樣子,一如在殯儀館里對待客戶的樣子一樣。
但亡靈法師可不知道這些,他還是能感覺到,溫言是裝樣子,還是真的客氣。
“我知道的事情,其實很多,但是重要的,其實不是太多。
我們的集會里,每個人都在防著其他人。
真正會對我們在關鍵時刻下死手的人,從來都是盟友。”
“恩,這個名單,你也可以告訴我,順便可以告訴我,你跟其中誰有仇,我回去之后,若是要對付他們,可以優先對付你的仇人,作為你告訴我這些情報的回報。”
“哈……”亡靈法師笑出了聲:“這個時候,你終于有一點像羅賓人了,但是又不像。”
“哪不像了?”
“我信你說了,一定會去做,但是真正的羅賓人,現在說這些,回去之后,可絕對不會去做,因為這些信息本身,就是巨大的利益,但我猜,你一定看不上這些利益,更不喜歡加入其中。”
“說得對,我其實不太喜歡把事情做絕。”
“我知道,我是集會里最了解你的人,可惜,我的話,沒人信,我也懶得告訴他們,我還挺想看他們倒霉。”
“神州這邊,有什么人,跟你有聯系?”
“神州有,但是我不知道具體身份,跟我聯系的人,只是前臺棋子。
但是島國有,半島也有,南洋聯盟也有,我都知道他們的身份。
我可以告訴你這些。
神州烈陽部的人,雖然戰斗力都一般,強者很少。
可是他們的后勤和情報,尤其是在神州內部和周邊的情報,非常厲害。
我相信你們肯定可以通過周圍的名單,找到神州內的人。
我可以免費告訴你一點情報。
南洋聯盟最近半年,一直鬧得沸沸揚揚的不死樹傳說。
跟你們東海上次出現的事情有關。
那里其實就是你們傳說之中,蓬萊三島之一。
的確是跟長生有關的地方。
你們神州里有人,一直在惦記著這個。
你可別死在自己人手里了,至少別死在封印黃魔之前。”
亡靈法師絮絮叨叨地說起很多集會的事情。
說起了成員名單,聯系方式,曾經的聯系地點。
說到后面,把他的實驗室有幾個,都在哪,負責人是誰。
誰在研究什么病毒,誰去負責投毒等等,都給說清楚了。
溫言聽到后面,眼神都有些奇異。
“你告訴我這些,你是不想離開了?”
“你救不了我,你的力量消失,我就會變成亡靈,原來的路,也沒法走了,我也不想回去了。
我只想死在亡靈海里,當一個亡靈。
若是黃魔死了,你告訴我一聲。
以亡靈的形態,應該可以存在很久。
不看到我那親愛的盟友們死掉,不看到我效忠的老大死掉。
我死不瞑目。”
時間到了,亡靈法師體內的陽氣,漸漸消散。
他那本就如同皮包骨頭的身軀,皮膚飛速風化消散,露出來里面的骸骨。
他轉化成了亡靈,靈智都隨著這個過程湮滅掉。
他化作骷髏,站起來,嘴里不停的念叨著。
“死了嗎?都死了嗎?”
他也不怕溫言,只是一直重復著這句話。
溫言輕嘆一聲,好好一個點子王,現在就只剩下一個執念。
真是一脈相承啊,被盟友坑,被老大坑,死了也惦記著坑老大,坑盟友。
“要是做到了,我會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