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拿到的那封信,算是比較重要的證物。
信紙的材質、筆跡、筆墨材質、信封材質、上面有可能存在的皮屑、指紋、那滴血跡等等。
這些全部都是線索和證物。
可惜不是打印的,不然的話,先鎖定是什么品牌什么型號的打印機,難度也不是太大。
手寫的話,在沒有對比材料的情況下,可能真比打印的文件安全。
只不過心理上是截然不同的,溫言都能判斷出來,留下信的人,很自信那封信只會在落雨小院里,不會流落到外面。
同時對方肯定也是完全相信雨師還活著,才敢這么干。
留下一封信,多少是有點被喜悅沖昏了些許頭腦。
至少溫言是這么感覺的。
本來是請馮偉給送一下,然后馮偉就該回去了,再不回去,繼續湊熱鬧,今天羅天大醮上的主要內容有度人經,這種超大規格的法事,整不好就把他們倆給送走了。
但溫言聽風遙的電話,總覺得風遙狀態不太對勁,他就琢磨著,過去瞅一眼,給風遙留幾顆糖。
讓風遙感覺不對勁了,先嗑一顆,起碼不至于猝死的時候,來不及搶救。
借道冥途和羅剎鬼市,來到了禹州烈陽部,溫言這邊剛進去部里,就見之前跟著一起玩鬼畜鈴音的外勤,驚喜地湊了過來。
“溫哥來了啊,吃早飯沒?”
“早。”
“溫哥,能簽個名不?”年輕的外勤湊過來,忍不住的眉飛色舞。
看到溫言看來,年輕的外勤立刻道。
“我懂,不能隨便簽名,溫哥你簽這就行,要是能用陽氣簽那就更好了。”
年輕的外勤立刻脫掉外套,露出里面的一件白T恤,指著自己的后背。
溫言啞然。
“找我簽名干什么的,我就一個小武者……”
眼看對方這么熱情,還一副我懂的表情,溫言也沒說什么,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陽氣涌動,飛速在對方背上一角,寫上了溫言二字。
那字看是看不到的,要是能感應到陽氣的人,卻能感應的很清楚。
年輕外勤就能感受到后背上的陽氣反應。
“謝謝溫哥!”
“風大秘在不在?”
“在呢,溫哥,我帶你過去。”
“在辦公室是吧,行了,我自己過去就行,你忙你的吧。”
溫言告別了年輕外勤,自己過去,他帶著牌子,再加上他這張臉,一路暢通。
倒是中間路上,看到個有印象的內勤,以前可能見過,在進入高樓層的時候,對方還查了一下他的證件。
溫言能看得出來,對方看他的眼神,很陌生,似乎是真的不認識他,甚至不知道他……
溫言想到了就問,這內勤老老實實說,第一次見到他,也是第一次聽說溫言這個外聘專家。
溫言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別的地方的人,不認識他,甚至沒聽說過他,那都很正常。
但禹州烈陽部里,除非是最近才來的新人,否則不認識他正常,沒聽說過,陌生到一點印象都沒有,那就不正常了。
溫言大概知道是哪出了問題,應該是當時雨師想把他直接抹成白紙的時候,順帶著抹去了不少跟他有關系的東西。
比如,有些人對他的印象,可能都被抹去。
這個影響目前看起來倒是不大,到今天溫言才見到第一個不記得他的人。
剩下得看后續,看看到底會有什么影響,現在無法確定。
溫言帶著東西,來到了風遙的辦公室,敲門進去之后,就見到風遙在鍵盤上飛速敲動,他看了一眼也看不懂,只知道那畫面應該是在寫什么程序。
“你都忙成這樣了,還要自己寫程序?”
“呃……”風遙微微一怔,他壓根沒藏著掖著,就篤定溫言看不懂,只是沒想到,溫言的腦回路跟他不一樣。
他還想好怎么糊弄呢,就聽溫言道。
“哦,保密原因是吧?”
“恩,的確是這樣。”
溫言從包里取出幾顆糖,放到桌子上。
“收著吧,感覺不舒服了,趕緊吃一顆,保命用的,過期了我回頭再給你拿。
你看你這黑眼圈重的,大清早頭發和臉上就開始出油了。
伱這再熬下去,我怕你還沒熬上去,人就先哏屁著涼。
回頭你有空了,去我家附近那家醫館,讓那里的大夫給你調理一下。
我后面去總部了,見到總部長,我幫你說說話。
就算給部長升得太快,不太符合規矩,好歹也給升職一下……”
風遙大驚失色,連忙擺手。
“快別,現在給升到南武郡分部的秘書長,都兼了一些副部長的活,再升我就得學分身術了。”
溫言伸出手,拍了拍風遙的肩膀,給他加持了一次陽氣。
陽氣壯,身體就壯,精神頭也好,就算不治本,好歹也有點作用。
“行吧,那你悠著點,不行了就再招人分擔一下,保密級別高的事情沒轍,一般事情,總是能分擔的。”
“前面出了那么多事,現在想找到可靠的人,可沒那么容易。
茅山掌教的弟子黃智極,你還記得不?”
“記得,聽說這哥們被踹下山歷練,茅山掌教去參加羅天大醮,都沒帶他。”
“現在就在南武郡,他主動來幫忙了,這位多少有點理想主義,真正到一線干活之后,發現了解到的,學到的,書籍里的東西,跟一線差別很大,現在正天天追案子,算是幫了不小的忙。”
“正常,那些剛進醫院實習的醫學生,天天都會想,為什么都確診了就是這個病,卻跟在學校學的不一樣,治療方案也不一樣,過兩年就好了。”
“這可有些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忙成狗,黑眼圈比你還重的時候,哪還有心思去琢磨這些?”
“……”風遙無語,這是不是在罵他?
“行了,東西給你放這了,糖你自己收好,感覺快猝死了,記得吃一顆,能保證你扛到搶救室。”
溫言留下東西,在風遙的笑罵聲中離去。
風遙將溫言送到辦公室門口,就轉身回來,看著桌子上的糖,笑了笑,將其收起來揣在內兜里。
溫言還專門從青城跑回來,給他送東西,這是真怕他掛了。
重新坐在電腦前,他看著正在弄的程序,嘆了口氣。
算了,反正自動應答程序里,判斷是否緊急的部分不太好做,溫言找他,大部分時候都是真有事,還是先放下這部分,先做自動發信息的那部分吧,這個簡單點,訓練一下AI,確保像他說的話就行。
溫言從禹州烈陽部離開,又悄悄回到了青城山。
等到正午休息的時候,清虛子看著溫言,有些無奈。
“從來沒人像你一樣,參加個法事,能中途跑這么多次的。”
“這也能看出來?”
“肯定能啊,你可是參與者之一,身上自帶氣韻,哪怕你在這里待著,都會越積越多,中途跑了就沒了。”
“這個會影響什么嗎?會不會顯得太浮躁了?”溫言還真有點擔心,畢竟是代表扶余山來的。
“不會,這是定調。
定下到下一次羅天大醮之間這段時間的基調。
老天師沒來,就代表著老天師要鎮守重要的地方。
我來主持,是因為現在的版本是最利于阿飄。
你四處亂跑,定下的基調便是如此。
你不會開壇,但是你也做了最重要的事情,維護了法統和規則。
諸圣看在眼里,這便是你自己代表你自己和扶余山定下的基調。
與這些相關方面的東西,在下一次羅天大醮之前,都會得到一定幅度的加強。
這不僅僅是最適合己方的好處,也是相對應的責任。
祈福納祥,引清氣下沉,滌蕩濁氣,只是最宏觀層面的東西。
我猜肯定沒人給你說過這些東西,不過這東西也不用說。
平時什么樣,依然還是什么樣就行。”
“懂了,多謝前輩指點。”溫言站起身,道了聲謝。
四師叔祖都沒跟他說過這些,他大概也明白是為什么,那便是讓他少些桎梏,不要有顧慮,做事的時候,遵從本心,正常怎么做,那就依然怎么做。
他怎么做,怎么選,扶余山接下來就怎么做。
之前扶余山比較尷尬的地方便是青黃不接,最出頭的人是秦坤這個純武者,這種場合,讓秦坤一個沒授箓的純武者,代表扶余山來參加,的確不太合適。
這倒不是扶余山自己愿不愿意,而是這種場合,身為道門,你得先尊重自己,也要尊重其他山門。
以前這種場合,太師叔祖不來,那就必須四師叔祖來。
這一次,溫言來,沒人能說出什么不對,不僅僅是溫言乃當代烈陽,諸多戰績,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其實是因為溫言乃同輩之中,唯一一個有天授寶箓的人。
在三山五岳的話語權里,天授寶箓者,就是比普通授箓道士高至少倆層次。
更別說溫言不僅僅是有天授寶箓,還在一線親手促成了解厄神女箓的出現,大幅度拉低了所有人對于水系的一個巨大劣勢。
這種功績,在別的地方拉出來說,可能會顯得有些自傲,但在現在這種場合里,三山五岳開會時,溫言就必須坐第一排。
溫言參與這些事不深,可能不懂這些道道,但其他懂的道長,自然指點溫言該怎么做。
清虛子看溫言的表現就知道,扶余山怕是什么都沒給交代,他怕溫言覺得來參與了,也像是打醬油,瞎混著,他今天就專門告訴溫言一下,你不是來打醬油的。
好歹溫言現在也算是半個青城人,身為青城掌教,清虛子覺得自己多少有些義務來指導一下。
看到溫言還是很聽勸,虛心接受,清虛子心里舒坦多了。
“要是沒事的話,你就多看看書吧,看完了我這還有。”
溫言被清虛子盯的有些發毛,最后只能拿出來清虛子給的書,坐在屋檐下看了起來。
看了幾段之后,淺顯易懂的東西,加上他跟阿飄打交道足夠多,倒是慢慢的能看進去了。
清虛子看著溫言似乎真的看進去了,看入迷了,他心滿意足的離開。
回到祖師大殿之后,清虛子就趕緊給自家祖師上了香。
心里面忍不住暢想,溫言算半個青城弟子,他日溫言兒子,那就是天生的青城弟子,若是也能拉到青城……
想想那可怕到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天賦,滿月就鑄就靈臺道基。
他現在就可以琢磨一下,以后自己的靈位擺在哪里了,看看能在哪位祖師前面插個隊,讓其他祖師給挪挪位置。
清虛子上了香,默念靜心,壓下雜念,再看青城列位祖師的牌位,心說,諸位祖師,想來不會計較他在這里胡思亂想。
青城山上,道樂在奏響,諸位道長,也在誦經祈福。
溫言坐在一座大殿的房檐下,看書看的入迷,頭也不抬的伸出手,輕輕對著天空揮舞了一下,就見天空中飄動的云彩,輕輕飄過,遮掩住了一部分有些刺眼的陽光。
一切都帶著一絲自然而然,非常和諧溫潤的味道。
遠處,茅山掌教遙遙看了一眼,面帶微笑,眼中帶著贊許。
心說,清虛子這常年在山下行騙的老騙子,可真不要臉!
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落雨小院里,墻角的陰暗處,那條像是節肢動物斷腿的東西,融合八顆破碎的眼球之后,不斷的變化,斷腿的空腔里,一朵像是石蒜花,顏色卻像是沁了血的東西跌落了出來。
斷腿融合那些粘液和破碎的眼睛,不斷的變化,漸漸化作一只腿上沒有絨毛的八眼黑蜘蛛。
只不過此刻的體型,比之它在故夢世界里的狀態,縮小了好多倍,只有一尺多大。
它靜靜地趴在那里,隱藏在陰影里,就像是一只等待著獵物入網的捕獵者,等待著時機。
等了一天之后,大門終于再次被推開。
花頭發推開了大門,站在門外看了看,看到了放進來的那封信消失不見了,花頭發立刻露出笑容,緩緩地關上門,轉身離開。
而他也沒注意到的是,他關上門的時候,門的陰影之中,一只一尺多大的黑蜘蛛,已經隨著陰影的變化,從門內走了出來。
花頭發壓根沒注意到,就算是有感應到什么,也只會歸咎于此處特殊,此處本身就比較危險。
而這一步開門,就是幫黑蜘蛛度過了一重劫難。
溫言來的時候,它甚至都不敢讓力量過來,扔過來的那一點點力量,都保持著尸體狀態,一點意識都沒有。
等到花頭發消失,門外的陰影里,黑蜘蛛顯現出了身形。
它感覺到了,距離飛升,完成躍遷,就差最后一步了。
曾經有人可以做到,它也一樣可以做到。
這是它死了數次,付出了極大代價,才交易來的經驗。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個道具,就是那朵沁了血的石蒜花。
這種生長在故夢邊緣地帶的東西,它以前從未多看一眼,哪想到這個東西有這么大的作用。
黑蜘蛛叼著石蒜花,趴在迷霧的邊緣,它伸出兩只前肢,抓住沁血的石蒜花,輕輕一轉,花瓣便隨之脫落,飄散到迷霧之中消失不見。
它叼著花梗,就如同牽著一張大網的一頭,等待著另一頭的波動。
一片片花瓣飄入迷霧里,飄向四面八方。
有些飄落到了故夢與現世交界的虛幻地帶,有些飄落到了一些故夢里。
還有一些,飄落出來之后,泛著血色的光華,落入到了現世里。
看不到的光華,從故夢跌落,跌入到一些人的夢境里,跌入那些人身上。
其中一個,可能就是黑蜘蛛完成飛升的道標。
黑蜘蛛捕捉到了其中一個,它將花梗放在腳下,貪婪地順著這條蛛絲的指引,沖入了迷霧之中。
海岱郡的街頭,一輛車在加速,車上的司機,怒罵著踩油門,嘭的一聲,兩輛車一起在高速路上翻滾了起來。
車廂里,司機趴在氣囊上,滿臉鮮血,身子一抽一抽的,他看到了一只足有一尺多大的黑蜘蛛,從倒車鏡里向外爬。
但是那黑蜘蛛出現之后,就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聲,身體如同被看不到的刀鋒,一層一層的刮過似的。
黑蜘蛛慘叫著,倒退了回去。
天地之間,常人看不到,也感應不到的清氣,正在源源不斷地落下,滌蕩天地之間的陰濁之氣。
黑蜘蛛當場被剮去了半邊身子。
重新回到了落雨小院的門前,黑蜘蛛的八只眼睛,變成了七只,身形也縮小了一些。
它趴在那里一動不動,靜靜的等候著恢復,然后做下一次嘗試。
禹州。
哪怕獲得了一些特殊的能力,似乎對門鎖和鑰匙有特別的感應,季有禮也依然還是按部就班的上班。
在門廠上班,造門的時候,有很多邊角料,都可以讓他練手,就算是報廢了,也一樣是當廢料處理。
今天正常上班,完成了半天的工作,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帶的徒弟,悄悄找上他。
“師父,我要走了,不干了。”
“啊,怎么就不干了啊,你天賦很好,學東西很快。
我已經跟上面說過兩次了,你現在水平,自己做門是肯定夠的。
到時候工資比現在起碼多一倍。
是有什么事嗎?忽然要走?”
“沒什么事。”
聽到這話,季有禮語重心長地趕緊再勸了勸。
“我知道這工作挺辛苦的,就算是不想干了,那也再堅持一個月。
現在正是訂單旺季,這一個月比過年后三個月都要強。
你先賺點錢,再多練練手,哪怕不想干這個了,焊工水平高了,干別的也行。
是老板這邊沒找你?”
聽著季有禮的話,那看起來可能還沒二十歲的徒弟,臉上的些許郁郁瞬間消散,他舉起杯子里的茶。
“老板也找我了,他準備把我留下,可以單獨出師,但是等到過完年就把師父開了。
那傻逼懂個屁,我才不吃他這一套。
師父你也早做打算,跟著這種傻逼干,沒什么前途。
旺季了就求爺爺告奶奶的招大師傅,淡季了就嫌人工資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