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帶著人走出了臨時的路口,身后已經看不出來是墳頭的荒墳,緩緩地合攏。
他拿出手機定位了一下,距離王家坳還有近十里的距離,這里應該就是最靠近那些力量邊緣的位置。
溫言在烈陽部的資料庫里查了查,以前的確沒有這里出現異常情況的記載,從靈氣復蘇剛開始到現在,幾十年了,這里連個詐尸的事情都沒出現過。
至少記錄里是沒有的。
很顯然,這很不正常,要么,大概率是這里發生事情的時候,還處于基本所有事情都要依賴紙質文件的時代。
再要么,就是這里的不正常,也是隨著靈氣復蘇的進度來復蘇的。
可能以前的冥途里,壓根就用沒有這種東西。
再想想,以前可能也沒人能下冥途,大路口都還沒出現呢。
當確認了荒墳完全合攏了之后,溫言才將馮偉和童姒放下來。
馮偉從迷失的狀態回歸,童姒站在原地,眼睛不斷顫抖著,還有些發懵。
馮偉之前保持著迷失,其實還好,沒有受到什么影響,童姒就是看的太清楚了,受到影響比溫言都大。
溫言給他加持了點陽氣,緩了好一會兒,童姒才恢復了正常。
“感覺怎么樣?”
“感覺挺不好的,那是什么鬼地方,那種血腥蠻荒的氣息,比大荒那邊狠多了……”童姒苦笑一聲,閉著眼睛,他在大荒那邊都沒感受過如此純粹的死亡。
而且會勾著他主動赴約的死亡,那里的畫面實在是太美了,眼睛看到了,就會不由自主的沉醉其中。
“那是來自于很久之前的力量,應該是現在復蘇了,跟如今的風氣格格不入很正常。
你們在這里休息下,要是還有事情,就走遠點回去。
要是沒什么事情的話,就繼續等等。”
童姒暈暈乎乎,考慮到安全,最后溫言就將他倆收入到玉符里,在里面休息。
溫言在手機上看了看定位,幸好他來的早,這個點就算是村子里的人,應該都還沒起床。
行走在夜晚的山間,周圍安靜一片,偶爾能聽到的一點動靜,都是山中的小動物。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季節已經到了深秋,山中一派凋零的景象,肅殺之中透著蕭瑟,到處都泛著一種生靈要咽下最后一口氣的絕望感。
溫言腳步越走越快,回頭得跟總部長建議一下,各個郡最好定時巡視一下。
隨著靈氣復蘇的進度加快,越來越多古里古怪的東西出現了。
以前可能二十年都沒什么特別大的變化,現在一年過去,就會出現明顯的變化,有些幾十年都沒復蘇的東西,現在都能在一年內復蘇。
一路前行,眼看著就快要到王家坳的那個村子了,翻過一座山,抬頭望去的時候,前方還有一座山。
連續兩次之后,溫言就察覺到有點不對勁了。
不可能是鬼打墻之類的東西,這種東西對他沒用的。
烈陽部最早研究的東西就是鬼打墻,研究最透徹的也是這種簡單的能力。
普遍原理都是干擾人的五感,是超低配版的迷失,高配版的鬼打墻,其實就是冥途迷失。
溫言看著前方的山,仔細觀察了一下,確定他不是在重復爬同一座山,他的方向并沒有迷失。
想了想,他拿出了手機,對著眼前的景象拍了十幾張照片,然后開啟了精確定位加上導航,再把他現在的精確位置記錄下來。
然后,他閉上眼睛,聽著手機里傳出的話,繼續翻山越嶺。
當他再次翻越了一座山,來到了另外一座山頭的時候,睜開眼睛,前方依然還是山。
環顧四周,依然全部都是山,他甚至可以看到剛爬過的那座山,也的確是真的,拍了張照對照,對照了一下,的確沒什么問題。
但是他拿出手機,確定自己的位置,卻發現,他忙活了半晌,活動范圍都沒超過五十米。
至少烈陽部的手機,自帶的一個精確定位功能顯示,他距離剛才記錄的位置,直線距離僅僅只有三十多米。
但他舉目望去,兩座山山巔之間的直線距離,少說也在五百米往上。
溫言從身上拿出了玉符,將里面的馮偉和童姒放了出來。
“你恢復的怎么樣了?”
“好多了,除了還感覺有點輕飄飄的。”童姒腦袋還有點發暈,站在地上都有些晃晃悠悠。
“能幫忙看下這里是什么情況不,我看不出來,只能感覺到不太對勁。”
童姒睜開了眼睛,環顧四周,只是尋常的看,的確沒看出來什么。
他眼珠子微微一動,化出重瞳,重新望去的時候,就見這里的一座山,山勢渾然一體,目之所及,四面八方都是一座座山頭。
童姒臉上帶著一絲震驚,微微昂起頭,向著天空望去。
下方的山,和山上面的天空中,就像是完全割裂的,天空中泛著不祥的血色,支離破碎,仿佛那破碎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觸碰到。
按照溫言現在站的地方,越是向前,破碎和扭曲就越是嚴重。
他環顧四周,一臉懵逼,他都不知道溫言到底是怎么穿過這片破碎的地帶,安全的走到這里的。
他們立身的地方,基本就是破碎的天空,與群山之間,堆疊在一起時,正好空出來一些既不是破碎地帶,也沒進入山體的地方。
童姒原原本本的將他看到的情況描述了一遍,剛說完,他就立刻道。
“動了,這里的山動了,破碎的天空也動了。”
一道道山脊,仿佛在移動,破碎的天空中就像是無數巨大破碎的玻璃,全部湊在一起,在被某種力量,緩緩的攪動。
溫言立刻拿出手機,察看了一下精準定位,定位顯示,他移動了好幾米的距離,但他卻壓根沒感覺到自己動了。
跟著,就看到手機探出提示,信號強度開始急速衰減。
短短兩三秒,手機信號都消失不見了。
溫言收起了手機,現在明白為什么他沒走錯路,卻還是感覺哪不對勁了。
他的確沒走錯路,他也并沒有迷路。
因為他真的沒錯,但是外部的一切都在改變,結果就是,對應的,他錯了,卻也根本感覺不出來,只能感覺到哪不太對勁。
他之前就知道,從來沒有什么能力是無敵的。
外婆的buff,其實是有辦法削減的,這是之前就遇到過的。
但他的確沒想到,永不迷路在這里,遇上了對應的削弱方法。
字面意思上的“錯的不是我,是世界”。
從冥途里的巨大骸骨,疑似巨蟒或者巨龍的遺骸,再到那片白骨花海,再到此刻,他從王家坳的外圍,前往王家坳,都遇到了阻礙。
這說明是有什么東西,特別抗拒他前往王家坳。
冥途里的可以說是曾經很久很久之前留下的東西,現在復蘇了。
但此刻可是在現世里,依然遇到這種阻礙,那就只可能是什么智慧生靈,刻意阻止他前往。
他連人在哪,是誰,都還沒看到,對方用這種看起來沒殺傷力,更像是拖延時間的辦法,八成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這個事情,八成跟老王,王建軍有關,跟巫祭有關。
外婆安排的活,的確有點不太好干啊。
“還在動嗎?”溫言問了童姒一句。
“其實不是還在動,而是一直都在動,只不過剛才加速了一點,我才看出來了,身在此山中,若是保持著這種非常均勻平穩的運動,我也察覺不出來。”
“那些破碎里,還看出來什么了嗎?”
“沒,就像是一塊塊破碎的天空中,全部堆在一起,堆在攪拌機里,按照某種規律攪拌著。”
“好,我知道了,你們先進玉佩里休息。”
溫言將童姒他倆重新收起來,他望向前方,微微彎腰,然后給自己加持了一個爆裂大日,下一刻,他的身形,便如同山林之中狂奔的猛虎,驟然沖了出去。
他現在有倆選擇,要么以最快的速度,遠超這里本身運動的速度,強行沖出去。
畢竟,之前手機還有信號的時候,他越過一座山,的確顯示他前進了幾十米,那時候他也并沒有如此狂奔。
要是這個不行的話,就只能試一試另外一條路。
既然我沒錯,世界錯了,那么我也跟著世界一起錯,就一定會有變化。
至于現在要不要后退,他沒想過。
既然來了,就一定要把事情辦好。
他也相信,接下來要發生什么事情,這個事情肯定是發生在今天。
溫言如同燃燒著火焰,一路在山中狂奔,尤其是下山的時候,一步跨出,便是六七米的距離。
攀登上了另外一座山脊,他絲毫不停,繼續狂奔。
連續跨過三座山,他都能感應到了,這里運動的速度在加速,加速度出現的時候,是最容易感覺到的。
他咧嘴一笑,腳踏天罡,體內氣血涌動,四肢上的肌肉都開始隆起,速度憑空又加快了一點。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黑夜里,仿佛只有溫言一個人,在這片死寂的山中狂奔。
從深夜,一路狂奔了近兩個小時,再次攀上山脊,終于,那綿綿不絕的群山,一條條錯落有致的山脊,終于消失不見了。
溫言站在原地,渾身熱氣蒸騰,身上的陽氣與沸騰的氣血交融,像是燃燒的火焰依附在身上。
回頭看了一眼,一望無際的一條條山脊,好似也都消失了。
天色近破曉,已經有了一點點開始放亮的趨勢。
站在山脊上,遙望著遠處的村落,這么點,已經有起得早的人家里,開始冒起了輕煙。
溫言大步從山上走下來,直奔村落而去。
當他從山坡上下來,踏入平地的那一刻,立刻感覺到了一種沉淀的蒼茫,撲面而來,那種歲月感,尤為清晰。
因為他曾經感受過。
回頭望去,來時只剩下干枯雜草的土坡,變成了長滿了綠草的土坡,周圍葉子都快掉完的樹上,掛滿了郁郁蔥蔥的枝葉。
再抬頭看向前面,土路道邊的墻壁上,寫著一行很新的半截標語。
“落實在行動上”
另外半截,是剛刷了墻,還沒寫完。
順著那墻壁往前看,還能看到另外一些大字標語。
“備戰,備荒,為人民。”
“永遠不要忘記階級斗爭。”
溫言順著路往前走,道邊還能看到一坨坨牛糞,一顆顆羊屎蛋。
走出沒幾步,就見一個人扛著個扁擔,從旁邊的一個巷子里走出來。
那人看到溫言,腳步一頓,轉身就走。
溫言念頭一動,換成本地的方言。
“叔,老王家咋走,你知道不?”
那人一聽這話,就停下了腳步,上下打量著溫言,目光中帶著一絲警惕。
“哪個老王?你哪來的?”
“俺老家大營村的。”
“你找哪個老王,這姓王的多嘞很,你哪個單位的?”
“民俗文化兼考古行動隊的,聽說恁村里有個老王,可有本事,我來拜訪一下。”
溫言在身上翻了翻,也沒找到什么證件,他直接將直板的手機拿了出來,調出來一張照片。
那老農一看,看不懂,但是大為震撼。
老農的態度好了不少,他看不懂,也沒聽說過,但想來溫言這么明目張膽,肯定不是什么間諜。
“你來干啥的?”
“糧不夠家里人吃,來買點糧。”溫言壓低了聲音。
“伱這家里幾個娃了?”
“家里八九張嘴吃飯。”
老農秒懂,很多人沒那么多糧票,但是家里吃飯的嘴多,就會悄悄走了幾十里路,去別的地方買點糧。
尤其是有些沒地的工人,都會偷偷這么干。
要是有認識的人,悄悄去村子里買最合適,除了留種,一般村民都會盡可能的多留點口糧。
老農沒太多懷疑了,主要是溫言一口本地的方言,明顯不是才學的。
老農壓低了聲音道。
“俺一聽就知道恁要找的是誰,你最好別去,那家伙,老搞封建迷信的東西,你在城里有工作,可別沾上他。”
“我就買點糧,天亮之前就走了。”
溫言在兜里摸了摸,給老農了遞了跟煙。
老農一看還是過濾嘴的煙,沒舍得抽,聞了聞之后別在了耳朵上,他指了指一個方向。
“你要去就趕緊去吧,他家里肯定有余糧。”
“行,謝了,叔,那我趕緊去了。”
溫言告別了老農,快步向著另外一個方向前行。
他剛才在墻上的標語里,看到了一個標語下面還標注了時間,差不多是四十多年前,跟他大致判斷出來的結果差不多。
溫言小時候,隔壁的好幾家都是來自于中原郡,聽說是逃荒去的關中郡。
那時候幾個老爺子沒事了教育后代,說起曾經有多難的時候,溫言都是看樂子,不知不覺也聽進去了一點東西,對這個時代的中原郡多少有些了解的。
他還記得,那時候鄰居的老爺子說起曾經逃荒的事,他問了個特傻逼的問題,遭災沒糧沒吃的,不是有河嗎,為啥不吃魚,是不是那時候油少,魚不好吃?
然后,老爺子說,信球吧,樹皮都吃了,水都莫,吃啥魚。
溫言被臊的滿臉通紅,那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沒文化真可怕。
再記得的事情,就是那老爺子人很好,做的鹵面很好吃,每次做鹵面都會給端一碗。
后來,他大一點了,倒是也挺喜歡聽老人講故事,講著講著,就開始吐槽現在年輕人身體素質不行,他當年擔著幾十斤東西,走幾十里路,都沒感覺怎么樣。
沒想到,那時候沒事聽的東西,現在還能用得上。
他說是來買點糧,這里的老農立馬就不懷疑了。
他行走在村子的土路上,心里給那個為了阻止他前往王家坳,坑他來這里的人記了一筆。
這事給溫言提了個醒,以后不能太過依賴能力了。
永不迷路的確沒迷路,他的目標定在了王家坳的村子。
現在的確來到了王家坳,只不過不是王建軍回去的那個王家坳,而是幾十年前的王家坳。
那種蒼茫歲月鋪面而來的感覺,溫言太熟悉了。
他確信,他不是穿越了,穿越到幾十年前這種事,至少不會這么輕描淡寫。
這里八成只是一個用來暫時困住他,用來拖延時間的地方。
不過,這也正好,正好可以先去看看王建軍的爺爺。
他剛才問了問那個老農,從老農話里,可以聽出來,他要找的老老王,這個時間還在。
他順著老農的指引,一路來到了村子另一頭邊緣的地方,到了這里,一眼就看到,小坡上有一棟土房子,外墻是用泥磚,混雜著瓦片堆砌而成的。
外面還能看到一小塊菜地,里面最多的就是豆角和大蔥。
這個點,已經看到煙囪在冒煙,灶房里生起了火。
溫言來到門口,敲了敲門。
“誰呀?”
“我。”
“你誰呀?”
“叔,買點糧。”
聽到這話,才聽到院子里有了動靜,門閂被拉開,一個披著襖子的老者緩緩打開了一點門,打量著外面的溫言。
溫言看到老者的瞬間,眼皮便微微一跳。
因為他看到提示了。
“祭(大祭)”
“靈氣復蘇之后,最快覺醒的祭,也是唯一的大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