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坐在椅子上,翻閱著這本《甲子蕩魔記》,心說,李道長給送書送的倒是很合適。
烈陽部里,有關針對魔物的資料其實都很少,因為實在沒什么樣本。
再考慮一下魔物可是跟妖一樣的大類別,魔物類別之下,種類也非常多的,除非是完全同種的魔物,否則,就現在那點樣本所帶來的經驗,除了通用的之外,其他的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這本書里記錄著當年張真人鎮殺魔物的記錄,一甲子的時間,只挑選每一種里有代表性的,那就已經足夠整理成一本書了。
看序言,最初的版本,也的確不是張真人親筆寫的,而是張真人的徒弟,著手記錄下來的。
不過,這個可信度還是非常高的,本意就是張真人覺得他今天宰了一個魔物,他比較強,倒是可以強行鎮殺,可是若是沒這么強的人怎么對付呢?
里面記錄的很多東西,都是張真人的原話,記錄著如何對付魔物。
有些比較特殊,或者比較強的魔物,甚至還會給出上中下三策。
當然,武當的李七學道長給溫言這本書,不是讓溫言學知識的,重點是讓溫言學學,張真人當年是怎么赤手空拳,把一個擁有身體的魔物打出油綠色的屎花,怎么把一窩魔物全部打殺到灰飛煙滅,學學這種勁頭。
溫言現在的確沒關注這些,他關注的還是各種魔物,甚至有一些現在都已經再無記錄的魔物。
張真人的原話是,魔物并無常形常態,非蠃鱗毛羽昆之中的任何一類,但是又可以是濕生卵生胎生化生之中的任何一種。
這東西就是正常的走向了不正常之后的結果。
這東西是殺不盡,殺不絕的,尤其是化生的,不需要繼承DNA就能誕生。
也有一些,無形無相,很難徹底達成殺死這一個結果。
這本書里,就記載了一個疑似沒被張真人殺掉的魔物的案例。
“歲大寒,道野凍死骨,三百九十三,皆神情木然,枯坐冰雪,綿延百里。”
那年氣溫驟降,下了暴雪,天氣忽然之間,就從還沒結冰,變成了大暴雪的天氣。
張真人正好在追殺一個魔頭,急著趕路,路上就看到了一個個凍死在路上的行人。
張真人就發現有些人不太對勁,凍死的人,要么蜷縮成一團,要么就是因為臨死的錯覺,會覺得開始變熱,會脫掉衣服。
反正再怎么樣,也不會走著走著,就忽然坐在雪地里,神情沒有痛苦,只是一臉麻木,很平靜的坐在那里,被凍死在雪地里。
異常被凍死的路人,沒有一起出現,而是每隔一段就有一個,一路綿延了百里地。
張真人自然是發現不正常,干掉了追殺的魔頭之后,就立刻開始追蹤這件事。
張真人發現那魔物,無形無相,有附身之能,為了除惡務盡,第一次追蹤到,就直接開大,取真武法劍,上來就搖人,直接借真武法相。
可惜,那時候已經是末法顯化,距離后來老朱踩死油門加速,也不是很遠了。
張真人那時候也還年輕,只是一擊,那魔物便不見了蹤跡,也不知是不是灰飛煙滅了。
自那之后,一百多年都再無任何線索,只留下了這個記錄。
而這個記錄,從出現之后,后輩們也從來沒人聽說過任何可以匹配到的魔物。
自然而然的,也沒人把張真人說那魔物可能未死的事當真。
張真人晚年時候的地位,可比現在的老天師還要高得多,他是末法徹底降臨之后,唯一一個跟其他所有人都不是一個版本的存在。
所以在后面幾百年都沒有再出現過的情況下,張真人說的這種話,所有人也都是當老神仙自謙,不把話說滿,后輩要學習這種態度,時刻謹記滿招損,謙受益。
溫言仔細看完了全書,又重新將其中重點的那一段看了看。
這一段記載的,的確跟目前現在要找的這位,有不少高度契合的地方。
溫言看了看時間,還早,他就直接給李七學道長打了個電話。
“李道長,典籍我已經收到了,多謝道長饋贈。
我先讀了兩遍《甲子蕩魔記》,大受啟發,倍感鼓舞。
張真人真乃我輩楷模,只恨沒能學到真人一二。
道長,可還有《甲子蕩魔記》更詳細的版本,或者相關的嗎?
我想更深入,更詳細的學習一下。
尤其是有關真人蕩魔的部分。”
另一邊,李七學接到電話,本來還以為溫言只是特地打個電話感謝一下。
沒想到,溫言竟然真的對那本書,對祖師蕩魔的故事有極大的興趣。
李七學大喜過望,有一種期盼終于有效果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就像是明明有希望拿一百分的晚輩,就是差那么一點,他給指點了一下,就硬生生的給掰回來,讓對方能拿到滿分了!
這可比他把武當的弟子,從六十分帶到七十分,要有成就感得多。
“有!還有!你等著,我馬上就給你寄。”
“那就多謝道長了,要是合適的話,請務必讓我借閱一下。”
“合適,合適的不得了!”
“電子版,影印版都可以,領會前人智慧,如何承載并不重要。”
“好好好,我現在就去給你寄!”
李七學風風火火,走路帶風,飛速的抓了個武當的晚輩,拉著電子產品玩得溜的晚輩,去給溫言發東西。
所有有關張真人的事,有關蕩魔的記載,最后魔物的記載等等,反正都一股腦的全部給溫言發過去。
電子版的發完,又繼續去翻書,他親自去挑書,讓弟子跟在后面抱著個箱子接著。
又挑了三箱子書,然后又把書單,專門拿去給掌教看了一眼,順便炫耀了一下,他的想法還是有作用的。
得到了掌教的確認,書單應該沒什么遺漏,李道長當天就給溫言寄了出去。
而另一邊,溫言先得到了一部分電子版的,這么多,他一天兩天是肯定看不完了,他將電子書喂給了黑盒,讓黑盒按照他設定的條件,開始檢索相關的東西。
很快,就有新的部分被檢索了出來。
但是這一次,檢索出來的內容,不止是電子書里的內容,還有烈陽部的資料庫里,張真人所在的時代之前,更早的時代的內容。
其中就有一條記載,發生在老趙家的時代,當時記載,有人忽然之間,像是對什么都不感興趣了,金子掉到面前都不會伸手撿,但是腦子卻還是正常的,記憶也沒出問題。
當時的記載,稱呼這種病為失心癥,并沒有什么治療的記載。
因為這個記載,并不是以單獨的病癥出現的,而是以一則偏正面的故事來記載的。
說是當時有一個脾氣暴躁,還愛打老婆的賭徒,有一天輸光了錢,都押了田地,最后全部輸光之后。
他回到家的時候,他老婆都要跟他和離,娘家人也都來了,就在娘家哥帶人走的時候,這賭徒在后面說,這一次絕對改,再也不賭了,再賭就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然后說完這句話,就一頭栽倒在地,醒來之后,便性情大變,對賭再也沒有興趣了,整個人變得有些渾渾噩噩,可是智力卻正常,記憶也正常,讓干什么,也都會一板一眼地干完。
作為浪子回頭的典范,這件事被當地縣令當成了教化有方的典范,一板一眼地記錄到了縣志里,可不是胡編亂造的故事。
從人名到縣令名字,全部都是真的。
黑盒按照溫言不斷補充的條件,從烈陽部龐大的數據庫里,挖出來了這么一條契合現有條件的東西。
溫言仔細看了看,讓黑盒再三確認,的確是真事。
這個故事還有后續,是縣令把這事當成了吹噓的資本,報了上去,上面覺得他太扯淡了,大家誰不知道誰啊,你跟我吹什么教化呢。
這縣令的上官就派人來查了下,再三確認之后,發現這事是真的。
然后,這一段也被這個縣令記仇,給一板一眼的記錄了下來。
溫言再三確認可信之后,繼續讓黑盒查類似癥狀的失心癥。
而各種記載,從古至今,一直都有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
等了幾分鐘,黑盒就給出了二十多條記錄,都是相似度高,標志性強的記錄。
最早的一條是一千四百年前,最晚的一條記錄是七百年前,橫跨了七百年時間。
溫言算了算最后一條記錄出現的時間,基本跟張真人開始甲子蕩魔的時間契合。
這下他心里基本有譜了。
這時,風遙打來電話。
“瀟湘郡那邊,確認過了,那個阿姨,以前特別喜歡種花,寶貝的不得了。
曾經還因為鄰居家小孩摘了她那探出籬笆的花,跟鄰居吵過架。
現在她根本不管花了,就是那天之后,甚至都不關注穿衣打扮了。
就像是一下子對什么都沒興趣了。”
“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溫言就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出門。
黑盒再次給他發來一個新的消息。
剛剛監測到的,他關注的那個徒步者,被家里人送到醫院了,預約了核磁共振,病例上記載是自述性情忽然間大變,懷疑是腦袋受傷。
溫言面色一變,這是那附身的大魔跑了?又換人了?
“他什么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黑盒停頓了十幾秒鐘,給出了回答。
“無法給出精確的時間點,降低條件之后,應該是您身上燃起火焰前后六個小時之內。”
溫言沉默了一下。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家伙跑了,可能又要隱遁了。
會不會是,這個家伙相隔很遠的距離,也感受到了那種針對他的意念?
難怪老天師說,他根本沒法出手,一次殺不掉,那對方就再也不可能出現。
要是沒有猜錯,當年從年輕的張真人手下,逃得一命的,也是這個家伙。
逃命的本事,那是真的強。
“繼續按照我設定的條件,以那個人為中心,繼續追蹤。”
“如您所愿。”
黑盒回了一句話,但現在溫言已經沒心思關注這些了。
他在沉思,要如何抓到這個家伙,一次性抓住。
黑盒好半晌沒有什么反應,溫言知道,想要再追蹤到可能有點困難了。
那家伙附身的人,在結束附身之后,也未必一定會有明顯的表現,就算是有,要是人家一直待在家里,他也很難知道。
溫言收拾了一下東西,看了看時間,再查了一下蘇木一家乘坐的客船所在的位置,走走停停,現在已經快要走出德城的范圍了。
溫言南下,入西江,直接從水面之下前進,大草魚感應到溫言的氣息,一如既往的反應迅速,來到溫言身邊。
“往上游走。”
溫言抓住大草魚,被大草魚帶著,在水中飛速前行,不一會兒,就追上了那艘慢吞吞前行的大船。
大船看起來一點都不豪華,更像是經常停靠在江邊的水上餐廳,甲板距離水面最多也就一米高。
船只航行的很平緩,溫言在側面,從水中登船,身上的水跡,也自行流淌下來,重新流入到江中。
而船只的頂層,蘇木站在邊緣,遙望著德城的方向,臉上帶著微笑道。
“媽,要不我們在德城買套房吧,這里風景不錯,氣候溫潤,還不會下凍雨。
最主要的,房價比咱們上一次看那套便宜了一半啊。
我爸賺錢也不容易,還是省著點花吧。
我看這里今年現在的投入很大,而且還在向北擴張,買了肯定不會虧。”
“想一出是一出,現在知道你爸賺錢不容易了。”蘇木的母親翻了個白眼:“哪有人出來旅游兩天,就買套房的,買套房就算了,畢竟不貴,還有升值空間,放假了來住住也行,但哪有你這樣,還想直接搬家的。”
蘇木母親這兩天就頗有微詞,說走就走的旅行倒是正常,但來了南武郡之后,竟然不知怎么,就要買套房,定了房之后,竟然還想直接搬家過來。
“我查過了,我要考的那個學校,在這邊建了新校區,今年我要是考過來,肯定是在新校區了,到時候我天天都能再見到母親大人啦。”蘇木臉上帶著憧憬。
“真的?”
“真的!”蘇木舉起手機,讓她母親看到了頁面的內容。
這下蘇木母親也不好說什么了,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有點可行性。
當然,最主要的,德城房價不貴,要是禹州的話,她肯定就不會這么輕易的去考慮。
就在蘇木忽悠她母親,準備舉家搬遷的時候,她的眼神忽然一變,緩緩的向著一側望去,就見頂層的邊緣,溫言已經坐在那里,面前已經有一杯檸檬茶了。
溫言抬起頭,看著蘇木,露出一絲笑容。
然后下一刻,船忽然頓了一下,緩緩的停在了江中。
蘇木的母親,立刻吩咐了蘇木一聲。
“你不要亂跑,救生衣穿好,我去問問什么情況。”
等到蘇木的母親去了下層,溫言拉開了旁邊的椅子,對著蘇木伸手示意,請她過來聊聊。
要是之前,確定蘇木不會搞事情,又有媽祖娘娘的庇護,那溫言才懶得管蘇木到底是什么情況,只要不搞事情,神州的異類多了去了,愛干嘛干嘛。
但現在,溫言不想慢慢試探,他就要單刀直入的問一下。
蘇木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坐在了溫言對面。
她隱約認出來,那天清晨,在她家外面,跟她對視一眼的人,就是溫言。
因為那種冥冥之中的危險感覺,是一模一樣的。
而且這一次,她還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溫言比上次還要危險得多,就像是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看起來在笑,可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忽然爆炸了。
她不知道溫言追到這里是要干什么……
就在她思索的時候,溫言指了指德城。
“我就住在這里。”
蘇木恍然,原來不是人家追著她,而是她追到人家老巢了。
“我只是來旅行的,我……”
溫言伸出手,攔住了蘇木要說的話。
“虛假的客套和試探,就算了,我就直說了。”
溫言拿出手機,擺在桌子上,手機上顯示著一張照片,就是那天站在蘇木家外面的那位大媽。
“我要知道,有關他的一切。
先提前說,我已經知道了一部分,我是要從你這驗證一下。
順便,再提醒一句,不要糊弄我,也不要說他是伱的鄰居阿姨之類的話。
我敬重媽祖娘娘,所以,給一次面子。
我也可以保證,只要你不搞事情,只是想安安穩穩生活。
后面烈陽部不會來打擾你的生活。
而我對你是誰,也并不感興趣。”
蘇木滿肚子的話,一下子就全部被堵了回去,她有些跟不上溫言的節奏了。
她沉吟了良久,還沒想好要說什么的時候,溫言繼續道。
“順便一提,我和烈陽部能追蹤到你這里,就是被他引導的。”
蘇木眼神微微一變,一下子就明白了很多,而她也不懷疑這種話,那個家伙,絕對能干得出來這種事情。
她沉吟了一下之后,緩緩道。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靠吞噬欲念為生,能吞噬很多種欲念。
他沒有身體,沒有靈魂,行動的時候,要附身到擁有血肉之軀的智慧生靈身上。
他的進食,只有在附身的時候可以進行。
但要不要進食,他可以自己選擇。
另外,他想要回到他來的地方,來完成一次進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