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所浩知道自己掉入陷井了。
可他又能去做些什么呢?
“來吧,給我介紹介紹你的這些叔叔伯伯們。”
周離坐在寬椅上,看著被迫落座的十七個人,笑瞇瞇地說道:“記住哦,不許胡編亂造,也不許瞎說胡說。細說不是胡說,改變不是亂編。”
拍了拍張所浩的肩膀,周離輕聲道:
“活著也不一定是活。”
張所浩現在感到了一種近乎于希望的絕望,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是有點用處的。這個用處就在于自己的身份。
皇后的親弟弟,大明國舅,但卻又和宰相關系密切。
之前張所浩一直都認為自己這個身份天下無敵,可謂是左右逢源的高手。可去了北梁后他才意識到,自己就是一個完美的跳梁小丑,是一個無論皇帝還是宰相都想除去的墻頭草。
現在,他發現自己這顆墻頭草似乎還有那么一丟丟的利用價值。
就像是抓住了稻草的落水者一樣,張所浩猛地抬起頭,看向那些叔叔伯伯們的眼神突然變得貪婪了起來。他死死地盯著他們,干裂的嘴唇此時也緩緩張開,緩慢地說道:
“王顯宗,戶部度支主事。王叔和我不對付,說的話很少,但我聽他人說過,王叔在這里玩死過兩個揚州瘦馬,給了點銀子就草草結案。去年和前年的農稅有三分之二被挪走,全都扔進這春意樓里。”
那被稱為王顯宗的男人頓時大怒,他一張口,一旁的唐莞心領神會,一個鐵口球砸進了對方嘴里,頓時,這人牙齒盡數掉落。
“所浩崽,很可以啊。”
周離驚訝道:“來,繼續,叔叔看看你這文韜武略都點在什么地方了。”
張所浩也逐漸放開了,他也意識到,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把這些人全部摁死,讓自己活。
對不住了,各位叔叔伯伯。
我的命也是命。
張開口,張所浩的話語越來越流利,“沉汝言,御史臺左副都御史,宰相喉舌,彈劾異己。之前赫赫有名的鐵嘴御史李向然就是被他害死的。”
“張承恩,工部營造司郎中,借著給我姐夫修皇陵的名義貪污公款,之前修北大墻偷工減料,中飽私囊,導致城墻崩塌死了七千多民夫,都是因為我這好叔叔。”
被點到名字的人神色開始驚恐了起來,他們突然意識到,這顆墻頭草被人不齒是一回事,但他知道的東西是另一回事。因為太會玩了,所以張所浩和這些人的關系絕對可以,至少不算差。很多東西都是擺在明面上的,他們自然也不會避諱張所浩。
但很顯然,擺在明面上不代表可以說出來。或者說,不能是張所浩說出來。如果是其他人,無論是什么商販走卒,或是目擊證人,他們都有自信能把黑的說成白的,直接開始逆轉大局。
但張所浩不一樣。
他不是目擊證人,他是犯罪頭子。
這相當于帶頭大哥變成帶投大哥,一夜之間大伙那點小秘密直接變成褲襠里的熱地瓜,不是泥就是拉。
“高文淵,兵部武選主事···”
張所浩剛說到這個名字,那個魁梧的男人頓時怒目圓瞪,大喝一聲道:“胡言亂語,你這賊人找死!”
他猛地暴起,想要趁著其他人沒有反應過來將張所浩斃命。他也無所謂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他只想張所浩死,這樣其他人才有一線生機,自己的妻兒老小才能免于災禍。
他袖里的匕首隱秘而充滿殺機,高文淵龍虎氣撕碎了他的軀體,但也給他帶來了近乎于恐怖的速度。
不夠恐怖。
“夠快,但不夠巧。”
上官虹的劍尖完美地抵住了匕首的柄部,她甚至都沒有去細看,只是隨手一點,這劍尖就將這四品龍虎氣的大將給點在了原地。
那劍尖傳來的巧力差點讓高文淵直接倒地,但武將的本能讓他直接放開手,甩出真正的殺機。
三柄刺刃。
這是來自宰相府的暗器,名為“見死”,顧名思義,見者則死。無論是那鋸齒劍刃鐫刻的符箓,亦或是刀刃上淬的劇毒,還有那一但釋放就不死不休的陣法,都讓這見死刺刃成為了真正的殺招。
不夠殺招。
嚼吧嚼吧吐出來后,唐莞看著手里的另外兩枚見死刺刃,點評道:“符箓做的還可以,嗜血和風旋的配合讓他很容易打出大創傷。但這個毒很一般啊,只能毒死七境以下的靈炁師,甚至都沒有做雙重保險,還有···”
呸了一口,唐莞嫌棄道:
“苦的。”
高文淵傻了。
這都是什么玩意?
“哎呀,你襲擊我。”
周離驚訝道:“你家里人很多嗎?開心消消樂的評分一般都是根據數量多少哦,特別少可不會加分。”
雖然聽不懂,但高文淵能聽懂這里面的意思。瞬間,他臉色蒼白,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還請大人饒過我家人。”
話音落下后,高文淵一手重重砸在心口,直接經脈崩碎,瞬間氣絕,不甘地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生機。
周離看著死去的高文淵,笑了。
“本就沒準備對你家人動手。”
他輕聲道。
抬起眼眸,看向那些沉默不語的官員,周離溫和地說道:“這就是為什么我厭惡你們,乃至于厭惡宰相。”
“你們能不把命當命,他也一樣。因為在你們眼里,高低貴賤就是決定一切,高文淵甚至都不敢襲擊我就決定以死謝罪。你們也一樣,你們會為了宰相死,也會為了自己的家人死,可你們偏偏不肯為了自己犯下的罪去死,這太令人厭惡了,也令人有些不悅。”
周離笑了笑,沒有理會那些沉默的人,他從椅子上站起身,對一旁的張所浩說道:“繼續說,錦衣衛會記下你現在開始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相信我,你一定要讓我滿意。”
說完后,周離轉過身,對一旁的上官虹說道:“女俠,你留在這里防止徒生事端。我出去一趟,去見個老熟人。”
抬起頭,一雙又有厲鬼蘊含,亦有無相佛光的眼眸半含著。他就坐在那轎子里,卻都知道他在這里。
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