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齟齬。”
看著不遠處的化肥池建筑，姜黎神色復雜地說道：“他是遠古時期的一種生物，只是一直沒有自我意識，直到鼎盛時代才覺醒了自我。”
“遠古生物？”
周離愣了一下，隨后好奇地問道：“他是怎么誕生的？”
“沒有人知道。”
搖了搖頭，姜黎嘆了口氣后說道：“遠古時代沒有留下任何的傳承或文字，甚至連文明的記錄都是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拼湊出來的。實際上，我們也不知道齟齬是怎么誕生的。我們惟一知道的，就是祂是一種不應該存在的生物，他的全名，應該叫做世界的齟齬。”
“那他來北梁太學是干什么？”
周離不解地問道：“他的戰績分別是被你打了一頓，然后被老學究打了一頓，最后被淺云打了一頓，然后自己跳進糞坑里自殺，這是什么意思？”
這下給姜黎問住了。
對啊，他來干什么的？
有一種一條野狗跑過來被三種人挨個踢一腳然后灰溜溜地夾著尾巴死了的感覺。
死的還很復古。
他是來干什么的？
“是來殺我的。”
這時，桃夭來了。
她看著錯愕的眾人，平靜道：“以龍刺殺靈，這是專門來刺殺我的人。”
即使沒有看，唐莞也能感知到周離身上的殺意。她抓住周離的衣袖，輕輕說道：“祂死了。”
“他背后的人沒死。”
周離緊盯著那座他都不太敢一個人進去的建筑，沉聲道：“他不可能拍一拍腦袋過來刺殺，一定是有人指使他。“
唐莞沒有言語，她知道，周離現在是真的憤怒了。他的憤怒從來都不是歇斯底里，而是一種無聲的沉寂。就像當年在梟首宰相之子的那一天，周離從開始到最后都沒有說些充滿憤怒的話語，他就像是最平常的一天一樣，平靜地砍下了那個人的頭顱。
“若是過去，我能通魂讓他開口。”
看了一眼死亡之地，姜黎頭疼道：“可他死的這個地方····不太行啊。”
通魂的前提條件是接觸遺體和完整的靈魂。
就算姜黎真的下得去手，齟齬現在的靈魂估計也不會太完整了，畢竟被糞坑坑殺的死法一般不會讓人的靈魂保存完整，能有靈魂就屬于是不錯了。
“算了，不用了。”
嘆了口氣，周離的神色恢復了正常。他看向一旁的桃夭，篤定道：“宰相干的。”
語氣之堅定頗有一種不是他干的也是他干的的意思。
“差不多。”
老學究此時也背著手走了過來，他看了一眼周離眼神帶著可惜，但看向桃夭時眼神就很柔和了，“小桃夭不可能與人樹敵，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是周離的姐姐。所以，現在最針對周離的人就是這場刺殺的發起者。”
“只有宰相。”
周離平靜地說道：“我確實有不少敵人，但一般來講他們現在都沒什么能力來針對我發起這種程度的刺殺了。”
“而且。”
就在這時，唐莞開口了。此時的朱淺云已經被送回了她的寢室，由專業的醫師照看，龍化對她的體力消耗太大，朱淺云解除黑龍姿態后就徹底昏迷。
而留在這里的唐莞則想起了一個細節，她看向周離，說道：“那怪物逃離時手腕上有一道痕跡，看起來像是星宿。”
“星宿？”
姜黎聽到這兩個字頓時警覺了起來，她看向唐莞，問道：“怎樣的星宿？”
唐莞遲疑了片刻后描述了一下她所看到的星宿，片刻后，姜黎緊鎖著眉頭，在思索之后說道：
“貪狼星。”
“這是什么？”
這下觸及到周離的知識盲區了。他站在桃夭的身邊，神色浮現出不解。
“紫微斗數。”
姜黎沒有遲疑，直截了當地說道：“觀星臺的一種天命之術，能賦予人紫微斗數其中之一或更多的力量。”
“觀星臺？”
聽完姜黎的話語后，一旁的老學究愣住了，“你說的是皇室觀星臺？”
皇室？
周離聽到這兩個字頓時一愣。
“紫微斗數只有皇家的觀星臺才能移宮。”
摸著光潔的下頜，姜黎緊皺著眉說道：“至少在我還是九天玄女的時候，這個是一個無法更改的真理。”
“是皇室做的？”
唐莞問道。
周離沒有言語，他只是靜靜地思考著。良久，他說道：“不一定。”
“看來他只是一個嘗試啊。”
老學究長嘆一聲，說道：“刺殺成功與否并不重要，背后之人想做的是攪渾這潭水，混淆視聽。”
這是一個陽謀，皇室觀星臺的星宿出現在了一個怪物的身上，襲擊了桃夭。這就會導致周離猜忌皇室，即使他能冷靜思考，這也終究是一個雷，一個隨時會被引爆的雷。
萬一真的是皇室做的呢？
“有淺云在。”
良久，周離抬起頭，平靜道：“不會是皇室做的。”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理由并不成立，皇室無情這種事情已經是路人皆知了，虎毒不食子對皇室而言就是一個笑話。僅憑一個漢王的女兒，是不足以讓皇室放棄一些計劃的。
尤其是···
“別想太多。”
周離輕聲道：“若是現在就互相猜忌，宰相自然從中得利。齟齬已死，就沒有必要再在他的身上浪費時間了，更何況我們還挖不出他的尸體，沒有意義。”
確實挖不出來。
誰挖啊？有這個實力的人肯定不能徒手撈月。沒有這個實力的人根本進不去這個地方。
掘墓人來了都得尋思尋思下鏟子。
誰知道一鏟子下去挖到的是什么。
“就這樣吧。”
嘆了口氣，周離說道：“死都死了，再管他就只是徒增煩惱。”
“合理。”
唐莞點點頭。
“行了，去看看云白白吧。”
姜黎看向周離，說道：“她的考核也應該接近尾聲了。”
這件事就這樣被拋之腦后了。
此時，云白白和妲伊的考核已經接近了尾聲。
云白白就差一點就贏了妲己。
在最后的交手后，云白白對靈炁的掌控已經達到了頂峰。她找到了最準確的角度，“輸”給了妲伊。
她徹底掌控了廣寒宮宮主的能力。
“天才。”
面對“輸給”妲伊的云白白，姜黎在不遠處發出了感慨，“若是千百年前，她恐怕能做到十年成仙。”
“所以···”
周離終于發出了疑問：“大仙，你們那個時候的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說呢···”
在短暫的沉吟后，姜黎說道：“其實之前我們這些人也有過研究，但由于遠古時代記載的東西太過模棱兩可，絕大多數的數據或信息都是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推導的，所以仙人起源這種事一直就沒有太過深究。”
看向周離，姜黎繼續道：
“但結合你之前和我說的三主與遠古時代，其實我有一個猜想。”
云白白輕吐一口寒霜氣息，眼里的神性也逐漸轉變為了少女的恬靜。她似乎感覺到了周離的目光一樣，看向他，溫和又甜美地笑了一下。
“當時的仙，已經無限接近古神了。”
停頓了一下，姜黎神色陰沉地說道：“再進一步，恐怕我們就會成為新的黃衣。”
周離眨了眨眼，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古神對人的侵蝕往往是最為簡單直接的，認知然后感染，最后變成眷屬。在遠古時期，人的強盛掠奪了天機，就導致天沒有助人而行。而我們這些修仙者則是與天機共存，某種意義上，我們和天道有著不小的聯系。”
姜黎伸出手，看著自己的手掌紋路，緩緩道：“但修仙之人往往會和天道有所糾纏，而天道則對外來的古神并不友好，所以天道也會庇佑我們這些修仙之人。因此，古神就無法直接感染我們，只能從側面來緩慢地接近，最后再讓人徹底淪陷。”
“所以，最開始的修仙者可能走上了一條正確的道路，但越向前走，我們距離被感染就更進一步。只是天道助人，因此我們這些神仙一直能夠保持正常，可若是成仙之人多了，恐怕就會產生集群效果，最后全部被感染。”
話語突然停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樣，姜黎神色古怪地說道：“原來如此。”
“怎么？”
周離問道。
“知道封神榜嗎？”
姜黎凌空虛點，一道書卷光暈緩緩展開。她看著那書卷，說道：“黃帝留卷，姜尚封神，封神之后天下便沒有散仙一說。”
“你的意思是？”
周離也明白了姜黎話語的含義，問道：“封神榜是為了對付古神？”
“嗯。”
點點頭，姜黎說道：“諸多神器多有各自下落，唯有封神榜一直杳無音信。封神榜是黃帝留下的一種仙器，后來姜尚用它封神，但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有何神威，只當是一本有點仙力的法器而已。”
老學究也明白了一切，開口道：“所以，封神榜的效果不是封神，而是封鎖神仙？”
“沒錯。”
看著走過來的云白白，姜黎點了點頭后說道：“若封神榜真的是用來封鎖仙人，那么神庭沒落也是應該的。”
一切都理清了。
這個世界一共分為三個時代。
遠古時代，這個時代的人類天生即是強者，擁有獨特的能力與本心之道，經典唯心主義戰士的魅力時刻。這個時代的人保持著純粹的心靈和品格，讓他們做出了遠超后人想象偉大舉措。
面對想要侵蝕世界的古神，遠古時代的人選擇了自我毀滅，徹底滅絕古神直接侵蝕世界的野望。
然后就是鼎盛時代。
鼎盛時代也被稱為仙人時代，遠古時代的人類死后他們體內蘊含的道與力量則分散在世界各地，最后化作所謂的“天道”。在有天道的庇佑下，鼎盛時代的人類便開始感知那些死去的遠古之人留下的道，最后得道成仙，成為仙人。
鼎盛時代其實是大明人口中的“遠古時代”，因為真正的遠古時代沒有留下太多的典籍。根據姜黎所述，在五胡亂華之后，鼎盛時代也就隨之消亡了，眾多神仙也大多身死道隕，或以其他姿態茍活于世。
在這個時代，仙人的心思并不算純粹，多少也有爭名奪利的心思，但他們修仙的前提還是和純粹的天道相互靠近，所以他們心中也有天下，也有大義。
然后，就是日落時代。
這是周離和姜黎自己研究出來的詞語，在很多修仙者的眼中，這個時代欣欣向榮，修仙之路坦坦蕩蕩，一種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猶在眼前。
但是。
知道真相的人都明白，這個時代的修仙之路已經徹底斷絕了。鼎盛時代的消亡導致天道與人的聯系極度衰退，天道也為止受損，幾乎無法再像之前那樣干涉人士。
在日落時代，修仙之路從一開始就是斷絕的。所有修仙人心中“得道成仙”的理想都是開玩笑的，和周離“做個好人”一樣存在但沒必要。
“你說為什么會有日落時代呢？”
宿舍的房頂上，周離拎著唐莞坐到了云白白的身邊。面對這個為數不多知道仙界已死的少女，他問道：“云神，你覺得呢？”
“人心不古？”
唐莞問道。
唐莞說的其實不無道理，無論是遠古時代還是鼎盛時代，那些人做出的決策都令人敬佩。遠古時代的自我毀滅，鼎盛時代選擇封神去仙，這兩個舉措都讓人類得以繼續生存下去。但到了日落時代，修仙者就開始變得更加“凡人”了，雖然他們還是保留了仙道共鳴的基礎，但他們也已經開始擁有“凡俗之心”。
周離沒有言語，只是看著天空中的皎月。
“我覺得···應該不是這個原因。”
然而令唐莞沒有想到的是，云白白看著周離的臉頰，輕聲道：“每一個時代都不缺少敢為天下先的人，日落時代的到來可能只是仙界的日落。”
“但是，這天下終究是人類的天下。”
唐莞怔住了。
她這才意識到，所謂的日落時代也只是在說“修仙界”。但在日落時代之中，靈修已經占據了很大的比重，龍虎氣的兵者也擁有不俗的力量。
修仙····
只是一條被落日覆蓋的絕路而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