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妖怪死傷了大半，選擇撤離時，喚雷符也消散在了空中。
滿地的妖怪尸體，渾身血污的周離試圖讓岑姝幫忙沖洗一下身子。一旁的云白白貼心地幫周離擦拭著眼角的污漬，目不轉睛，聚精會神。
岑姝有些煩躁地看著手里被血漬沾染了一頁的書籍，揮揮手，示意周離不要煩她。黑貓則在小溪旁不斷洗涮著自己的身體，一甩一甩，好不愜意。
朱淺云和唐莞倚靠在一起，唐莞沒敢在方才施展出她的炁靈，只能一直用毒霧和銀針拖延。而朱淺云作為人形態恐虐暴龍，地上殘留身體少于三分之一的都是她的杰作。
過了不知多久，諸葛清和周離并肩而立。二人看著不遠處半跪著的千戶，默契地沒有言語，只是默默地注視著。
“他還活著嗎？”
良久，周離問道。
“一口氣。”
諸葛清輕聲道：“僅有的一口氣了。”
“沒想到，千戶的善與惡，都是他自己。”
周離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輕聲道：“怪不得，他告訴我說，誰也幫不了他。”
是的，灘涂上沒有龐大的蝎妖，只有那如焦炭的男人半跪在碎石上。
侯玨從來都沒有出手，他只是站在了千戶的身后，默默地看著千戶在自言自語。
從頭到尾，都沒有巨大的蝎子妖，也沒有瘋狂的左無用。
有的，只有一個不斷毆打著自己。一個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身軀，卻又不停愈合的瘋子。
有的，只有一個神色瘋癲，狂笑不已，時不時化為半妖的怪物。而這個怪物卻又會變得沉穩冷漠，堅硬如鐵。
虎符咒沒有分離出他的善與惡，或者說，他的腦海就是唯一的戰場。從始至終，千戶都是在與自己廝殺著。
從一開始，千戶就開始在不斷地毆打著自己。他也會突然化身蝎子妖，瘋狂地撕扯著他的身軀。而當侯玨突然出現，和郭凌蘊一起站在了千戶的身后時，千戶突然開始變得穩定了起來。他開始喃喃自語，總是說些聽不懂的話語。而到了最后，千戶掏出了喚雷符，全部貼在了自己的身上，將其引爆。
這，就是一切的一切。
“誰贏了？”
周離開口問道：“誰贏了我就獎勵他金蛇蠱解毒套餐。”
“那還是妖怪贏罷，別折磨千戶了。”
一旁的唐莞心有余悸道。
千戶的軀體突然抖了抖。
身后的侯玨下意識地向前走了一步，但卻被一旁的郭凌蘊攔住了。郭凌蘊看向他，輕輕搖了搖頭。
“百無一用。”
千戶緩緩睜開雙眼，沒有弒殺的猩紅，也沒有妖異的紫色。有的，只是一如既往平靜的眼眸。
他緩緩躺倒在地，任由溪水沖刷著他的身體。千戶沒有感覺自己重生，也沒有感覺如釋重負。相反，他突然發現，自己肩膀上的東西更沉了。
“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嗎？”
侯玨走到千戶身邊，盤腿坐了下去，開口問道。
“你還會記得你吃過多少個饅頭嗎？”
千戶苦澀地問道。
“一百六十五個啊，我吃米飯的，怎么了？”
侯玨理所當然地反問道。
千戶沉默了。
“對不起，這些日子麻煩你了。”
嘆了口氣，千戶開口道：“麻煩你陪我玩這場拙劣的過家家了。”
“還好。”
侯玨撓了撓頭，似笑非笑道：“該說不說，你要是真去當一個父親，你還挺稱職的。至少那段日子里，我覺得你還算不錯。”
“那我還當你爹？”
“滾。”
侯玨毫不客氣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戶笑了，笑的很是釋然，也很悲哀。
“真是，想起來比想不起來還要可怕。”
搖了搖頭，千戶苦笑道：“贖罪贖罪，已經犯下的罪過，只能贖，不能彌補。我剛才就在想，如果我也死了，左無用這個人從世界上消失了，是不是一個最好的結局。”
“不會。”
侯玨冷漠地說道：“伱殺了那么多的人，做了那么多的孽，死對你而言就是最輕的懲罰。”
“所以啊，左不能和我給自己找了個最可怕的刑法。”
輕輕伸出手，拍了拍胸口，左千戶呢喃似地輕聲道：
“用一具名為道德的枷鎖，套在我的脖子上，讓我永遠為這贖不完的罪奉獻我的一切。”
“最后，我會在萬人唾棄之中，迎接我的死亡。”
“這么悲觀？”
侯玨挑了挑眉，問道。
“這不是悲觀。”
搖搖頭，左千戶平靜道：“相反，這是我的幸運。”
“是左無用這個人一生中為數不多的幸運。”
“太好了，又來了個帕魯。”
周離看著不遠處下定決心的千戶，欣慰道：“又有勞動力可以壓榨了。”
“雖然一如既往的聽不懂你說的爛梗，但是這次感覺你的惡意變濃烈了。”
一旁的唐莞吐槽道。
“他的惡意不是一直都挺濃烈嗎？”
岑姝有些疑惑。
“我想吐。”
還沒有把嘴角血漬洗干凈的黑貓小臉蒼白地說道。
“至少結果是好的。”
諸葛清笑了，她看向周離，輕聲道：“周公子，你又給了我一次驚喜。”
“啊？”
周離愣了一下，“啥驚喜？”
“說不清。”
諸葛清搖了搖腦袋，干凈利落的馬尾也甩了甩，好聞的清香四散開來，“但是，我還是有些欣喜。”
“道長咋還說胡話了。”
周離撓了撓頭，有些疑惑。
“好了，走吧。”
一旁的唐莞拉著周離，可憐巴巴地說道：“這味太香了，烤全羊啊嗯。”
“你真應該去說地獄笑話。”
周離嘆了口氣，拎起唐莞扔給朱淺云，隨后對道長說道：“道長，千戶的惡被消除了，有什么影響嗎？”
“這能有什么影響？”
諸葛清愣了一下，“他以后···不能穿黑色緊身衣了？”
“這不能吧。”
周離大驚。
“沒有，開玩笑的。”
諸葛清哭笑不得道。
“那就好。”
周離如釋重負，仿佛心里落了塊大石頭一樣。
金蛇夫人看著那被眾人簇擁的千戶，心中的石頭落在了地上。
“那就好。”
她喃喃自語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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