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別府內,雷俊盤膝端坐。
外觀看上去,不見異象紛呈,不見靈氣流轉。
似乎他只是尋常修行,甚至只是靜坐養神。
但內里另有乾坤。
雷俊體內,此刻一方玄妙的內宇宙,正在不斷波蕩。
他體內的神庭宇宙,仿佛被一分為二,化作上下兩層。
一半玄黑,一半昏黃。
星光流轉的同時,大量元磁凝聚。
玄與黃,天與地,星與磁之間,有大量雷火不停激蕩。
紫色、黑色、綠色、金紅,多種顏色交織。
自這些雷火中,誕生大量玄妙符箓,于天地宇宙間,不斷凝聚,又不斷散開。
直到最后難以計數的億萬符箓在雷火交織下漸趨穩定。
然后,雷火開始交轉。
紫色的陽雷同綠色的陰火交織,化作陰陽太極圖。
黑色的陰雷同金紅的陽火交織,化作另一幅陰陽太極圖。
兩幅太極圖遙遙相對,將宇宙間的雷火和符箓分別吸收。
陰陽太極圖皆褪去其他顏色,只剩黑白。
宇宙間的色彩和光芒,頓時變得單調和黯淡。
不過,比先前更加穩定。
兩張陰陽太極圖合一,然后向外擴張,直到將天地宇宙一并包容在內。
太極圖上符箓交錯,仿佛形成無比龐大的神庭殿宇,完全充斥雷俊的體內宇宙,呈現圓滿姿態。
但仍然是內宇宙范疇。
直到,太極圖模樣的內宇宙神庭,在雷俊控制下,驟然向內一縮,仿佛整體坍塌成一點。
接著,再驟然向外舒張。
真實世界中,雷俊身體周圍開始再現此前先天兩相精魄所化的兩團云氣。
伴隨雷俊體內宇宙向里塌縮,這些云氣全被雷俊收入體內。
然后再以他為中心,有一片黑色,向外擴張出來。
黑色廣闊而又深邃,仿佛緊密的宇宙深空一般。
在這片黑暗的虛空中,可見點點星光不斷流轉,一切仿佛真實星空。
從外看去,雷俊此刻模樣,倒有些像是丹鼎派修士金丹外放。
只是,丹鼎派修士的金丹、大丹,往往呈現金色半透明的圓球狀。
而雷俊此刻則被黑色不透明的圓球包裹。
圓球表面星光點點,仿佛微縮的宇宙天體。
內里景象,唯有入內之人方知。
雷俊本人此刻便端坐在這小型宇宙虛空的中央。
以他為中心,廣大區域呈現截然不同的模樣。
如漆黑圓球般的小型宇宙內里核心處,一片明黃。
明黃之處,大量元磁交織且肉眼可見,仿佛凝聚成了固定的實體,令人觸目驚心。
明黃核心以外,則是悠遠深邃的宇宙虛空。
從小型宇宙外來觀察,這宇宙仿佛只是規模有限的圓球。
身處小型宇宙內,則深邃星空向外不斷延伸,似是沒有邊際。
兩者之間,呈現觀感上的巨大差別,但令人觀之不生扭曲排斥,反而感到獨具平衡與奧妙。
玄與黃之間,隱約可見雷光和流火,規模不似先前那般巨大。
并非雷火消弭。
而是不論陰陽,雷電皆收歸核心的明黃處,火焰皆流向遠方聚為星辰。
星火流轉間,仿若亙古長存,有其自身軌跡和規律,不斷向星空深處遠去放射。
而無形又猛烈的雷電,投入明黃范圍內,則同樣像是凝聚成固定的實體。
雷俊端坐其中,身下一張黑白相間的陰陽太極圖,靜靜周轉。
至此,他的內宇宙神庭,超出自身界限,同外間真實人間世界共鳴對應之際,神庭亦化作體外宇宙,干涉和影響真實的天地。
這標志著他的修為成功更進一步,臻至道家符箓派八重天神庭境界第三層,神庭外景。
因為是自身修道的總結與呈現,道家符箓派修士即便修持相同道法,也可能修成不同神庭外景。
當前以雷俊為中心的這重小型宇宙,便是獨屬于他的神庭外景:
玄黃宇宙。
“真有些巧思在里面啊。”
聞訊而來的某天師這里瞧瞧,那邊看看:“乍一看和師姐的終焉深空有些像,但內里全然不同。”
一旁元墨白莞爾:“自然是有很多不同的。”
最讓他欣慰的是,自家徒弟的神庭外景,完美契合其自身一貫的風格。
雷俊的神庭外景頗為平和,包羅萬象,奧妙非凡,本身看上去并無多強的攻擊性或攻擊傾向。
但正因為其中奧妙無窮,一點一滴鞭辟入里,所以一旦用于和敵人斗法,所能發揮出的威力,也將遠遠超乎旁人想象。
都說一些能耐可以不用,不能沒有。
自家二弟子的神庭外景,倒是將這一點展現得淋漓盡致……元墨白笑吟吟。
雷俊修為進步飛快,這一趟趕上他這個做師父的,未來如無大意外,應該是徹底超過他,并且不會再被逆轉了。
元墨白對此并不介意,反而心生欣慰之感。
“雷俊,你這個神庭外景,感覺內里還另有玄機啊。”唐曉棠興致勃勃。
“嗯,同那先天兩相精魄有關。”雷俊肯定了唐曉棠的觀察與判斷:“不止是天地玄黃二分。”
唐曉棠連連點頭,眼睛發亮:“妙,妙得很,讓我領教一下。”
她倒不是要跟雷俊較量一番。
如果眼下大家都是八重天境界,她還真想試試。
當前大境界有差距,便先免了。
反正唐曉棠堅信雷俊不可能到不了九重天,來日方長嘛。
眼下她更多是揣摩觀察雷俊的玄黃宇宙。
一如雷俊也觀察揣摩過她的純陽法界和元墨白的銀河天關一樣。
元墨白還要忙府中事務,溫勉雷俊幾句后離開。
唐曉棠則留下同雷俊仔細切磋交流一番。
二人皆悟性超凡脫俗,觀點不斷交流碰撞下,各自收獲匪淺。
而修成八重天第三層修為,除了成就神庭外景,雷俊自身基礎法力也有增長,此前一些構想,可以有進一步發展。
萬法宗壇內,他圍繞先前得自傅東森的符詔,構建法儀。
光輝流轉下,仿佛在萬法宗壇內又新添一座較小型的三層法壇,同時上圓下方中八角的形狀。
三層法壇最頂上,有青煙裊裊,向上升起,最終隱沒于虛空中。
唐曉棠背著手,繞法壇轉了幾圈:“還要多久?”
雷俊:“只找太乙先天塔,不用太長時間,不過我更想找到黃玄樸本人,姑且先等等看吧。”
在外游歷的大師姐許元貞聞訊后,回到龍虎山。
她看過雷俊的法儀后,微微頷首:“不錯,那我們就等等看,就著這段時間,我煉制些東西。”
雷俊想起當初曾經短暫給黃玄樸造成麻煩的古鏡:“克制黃玄樸之物?”
許元貞:“以他的修為實力,吃過一次虧后,自然會有防備,需要準備些新東西。”
川西雪山。
黃天道新宗壇所在。
自當初海外宗壇被破后,黃天道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谷。
經過這些年低調修養生息,他們難得恢復少許元氣。
但天師府近年來的發展之迅猛,叫如今剩下的黃天道中人,感到莫大壓力。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師府在不斷擠壓黃天道新招納弟子、信徒的空間。
他們如今已經很難在大唐范圍內招納新徒,不得不向雪域高原謀求發展。
但那邊本就地廣人稀,更有西域佛門存在。
夾縫中的黃天道舉步維艱,上下氣氛緊張。
康明行走在宗壇內,心思寧定平靜。
他來到宗壇第二層。
內里已經有兩人在等待。
其中一個身著九彩法衣,外貌年輕如少年的道人含笑點頭:“康師兄。”
另有個身著紫袍,外觀年齡也只在三、四十歲間的道人,同樣頷首致意:“康師弟。”
康明:“掌門,陳師兄。”
身著九彩法衣,外貌年輕如少年的道人,便是如今這一代的黃天道掌門,余紹。
他乃黃天道上代長老趙宗杰的關門弟子。
十幾年前,海外宗壇被破,黃天道上下人心惶惶。
趙宗杰以自身化作新的宗壇,才讓黃天道穩住陣腳,得以存續。
其人雖身亡,但給后人留下雄厚的聲望資產,余紹因此得以成為新的黃天道掌門。
彼時,他甚至還只是五重天修為。
但依托新宗壇,余紹成功得到黃天道余下眾人的支持。
在他修為提升至六重天境界后,陸續開始接引黃天道內重要人物來宗壇。
康明亦在其列。
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康明還很受余紹信重。
相對而言,此刻就坐在余紹身邊的那個紫袍道人,反倒代表如今黃天道中另一個山頭。
其人姓陳,名陳子陽。
乃是如今黃天道唯一的上三天修士。
早些年,余紹新入門氣候未成,黃天道年輕一代修士中,康明正是和陳子陽、韓無憂二人競爭。
就在這幾年,陳子陽最先成功邁出那一步,修成道家符箓派七重天通天之境。
他本是黃天道上代掌門太平道人親傳弟子。
只是當年驚變之后,余紹后來居上。
余紹一來有趙宗杰的聲望遺產,二來又是他接引陳子陽來黃天宗壇渡劫通天,兩相結合,高風亮節,令黃天道里其他人都服膺于這位新掌門。
陳子陽如今作為黃天道唯一的上三天修士,心思如何,只有他自己清楚。
余紹執掌宗壇,只要不離開此地,陳子陽縱使有什么想法,也奈何不得他。
而另一方面,康明與韓無憂,都明確唯余紹馬首是瞻。
韓無憂眼下同樣就在黃天宗壇內,并且,正是在靜修以求突破最后的關卡,渡過六重天到七重天之間的天塹劫難。
如果給他成功,會否有什么變化?
不會有變化,陳子陽只會更沒有機會,除非外面世界大變……康明心道。
因為,真正能決定如今黃天道命運的人,并不是眼下身處宗壇內的黃天道高層。
而是那所謂的人間道國。
雖然,人間道國在龍虎山下碰得頭破血流。
但要拿捏如今的黃天道,仍易如反掌。
經過這些年,康明已經確認,當初趙宗杰身化法壇,和他自己愿意與否無關,而是黃天道的手筆。
雖然正常而言,此事需要符箓派上三天修士自愿。
但趙宗杰本人天賦異稟。
這反而成了禍源。
雖然,從結果上來說,他的獻身,奠定黃天道存續的基礎。
可這里已經是人間道國的黃天道。
余紹,打從一開始,就是人間道國暗中安排培養在黃天道的后起之秀。
韓無憂,亦如是。
就康明當前所了解的情況,韓無憂不似余紹那般從一開始便是人間道國中人。
他和他師父齊碩,都是正兒八經的黃天道傳人,但后來投身人間道國。
或許,在他們心目中,這是為黃天道爭一線機會。
倒是陳子陽,對此前齊碩、周鵬、馮乙等人所作所為,深惡痛絕。
余紹、韓無憂面上不見異狀,似與人間道國無關。
陳子陽心中未必沒有懷疑,但當前環境下,他沒有更進一步動作,只是隱隱然成為黃天道內另一方山頭。
至于康明自己……
嗯,好吧,他現在也是個“人間道國分子”。
在余紹和韓無憂認知里,他早已是當年純陽宮長老,溫照乾。
所以如今黃天道中最重要的幾名高層人物,除了陳子陽外,基本已經是清一色的人間道國中人,只不過大家都仍做做面上功夫。
更多變化,要在暗中不斷潛移默化。
至于陳子陽的存在,甚至容許對方修成七重天境界,原因也相當簡單。
一個更好的被奪舍對象……
仿佛被豢養的駿馬,只待主人需要時。
除此之外,一些順帶的方面……
“陳師兄聯系蜀山陳長老,近日可有收獲?”余紹溫言問道。
陳子陽搖頭:“陳長老并未真正回歸蜀山,漂泊無蹤,實在難以聯絡。
就我所知,便是蜀山派本身,也無法及時聯系到他,只能傳信留書,但陳長老并不一定立刻便有回音。
如今九天十地重臨,甚至傳聞有別的人間存在,陳長老很多時候可能都不在這方大唐人間。”
余紹頷首:“也難怪,陳長老之前便失去音訊多年,好在如今他重歸人間,如果能聯絡上他,本派或能添一強援。”
陳子陽:“掌門所言甚是,我盡力。”
蜀狂人陳東樓昔年曾同黃天道前任掌門太平道人有私交,甚至曾相助黃天道同天師府有過交鋒。
只是此后他銷聲匿跡,黃天道在外失一強援。
如今陳東樓重現人世,于黃天道而言,本該是好消息。
但可惜太平道人已經不在。
陳東樓不在蜀山,漂泊四方居無定所,叫如今的黃天道中人想要聯系他亦困難。
他們自身本就難以公開露面,更不可能通過蜀山中人傳訊給陳東樓。
陳子陽對余紹、韓無憂、康明等人心懷疑慮,但不論從哪個角度出發考慮,他都迫切希望能聯絡上陳東樓,但一直不得其法。
韓無憂預備渡劫沖擊七重天,余紹和康明依托宗壇為之護法。
陳子陽待了幾日后,離開宗壇。
“看來他確實一直沒能聯絡上陳東樓。”康明言道。
余紹頷首:“是啊。”
若非如此,陳東樓可能已經找來黃天宗壇這邊。
陳東樓同太平道人有私交。
但太平道人已經不在。
而且常有消息流傳,太平道人其實是因為人間道國而隕落,被人間道國的丹鼎派高手馮乙趁其受傷之際,暗算奪舍。
受此影響,黃天道當前明面上反而表現得敵視人間道國,余紹、韓無憂等人只能暗中行事。
隨著近些年時間推移,情形方才有所扭轉。
但真要是聯系上陳東樓,恐怕先倒霉的是他們這些人間道國中人。
康明:“讓他知道宗壇所在,還是有些冒險了。”
余紹:“上面當初可能有打草驚蛇之意。”
康明言道:“陳東樓重現人世后,也沒有再同龍虎山天師府起沖突,而是始終盯著道國這邊。”
余紹:“天師府不再是李氏把持,反而我們這邊和太平道人有糾葛,他如此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說到這里,余紹忽然沉默。
康明知道對方是想起此前龍虎山下人間道國先損失慘重,近年又失去傅東森,受創連連。
他不多言,起身告辭:“我去盯著陳子陽。”
只有他們兩人,余紹換了稱呼:“辛苦溫長老,我留在宗壇這里,為韓師兄護法。”
康明離開宗壇。
他并沒有跟陳子陽攤牌的打算。
對陳子陽,他同樣存著一分戒心。
如前所言,決定當前黃天道命運的并不是他們幾個人。
人間道國雖然連續折損容光塵、尉柒月、傅東森這般強者,但對黃天道來說仍然是龐然大物。
黃玄樸一日尚在,康明便需時刻警惕留神。
但他也并非什么都不做。
人間道國暗中穩步推進侵蝕黃天道。
康明則反過來在暗中為黃天道留存元氣。
只是,這確實很難。
陳子陽有心找到陳東樓,他何嘗不是?
每夜夢回,他都在思索同一件事,黃天道未來究竟該何去何從?
那詭異蒼白宇宙的主人,或許會針對人間道國。
但他未必會幫助黃天道。
康明忽然駐足,停下腳步。
他向東望去。
那邊,是他道門符箓派圣地祖庭龍虎山所在的方向。
天師府……
康明少見地有些猶豫。
近些年來,因為大多數時候都低調隱匿的緣故,黃天道同天師府之間針鋒相對不似早年那么激烈。
一個直接結果便是,如今新入門的弟子,同天師府之間仇怨沒有老人們那么深。
除了老一輩的觀念影響,他們對天師府的敵意更多來自自身當前處境的不滿。
這對黃天道而言其實很不利。
類似敵意如果不善加引導指向天師府,則很容易反而指向黃天道自身。
騙人上賊船什么的……
從這方面來講,甚至還要感謝人間道國,否則黃天道內可能更容易滋生分裂的氣氛。
但,將來呢?
康明從前對天師府充滿不信任。
在他看來,李氏之風,定然將在許氏、唐氏、雷氏身上重演。
但這些年下來,相關判斷,他漸漸有些動搖。
唐曉棠居然有直接退位的征兆。
最有可能接她位置的雷俊,將來會如何呢?
不論唐曉棠還是雷俊,當前皆年輕。
他們有的是時間和機會尋找伴侶,誕下子孫血脈。
退一步來說,就算沒有血親,他們還有可能將天師之位把持在同一系師徒傳承下。
唐曉棠的師承雖然掛在一位已經過世的天師府長老名下,但大家基本都默認,她半個師父其實應該是許元貞。
雷俊、唐曉棠、許元貞,師承向上追溯,都可以歸到三代李天師李柏這一支傳承下……
但叫康明都有些無語的是,雷俊本人的開山首席大弟子,是一頭熊貓。
……行吧,總比是他兒子女兒要強。
康明嘆氣,搖搖頭,將這些雜亂想法排除出腦海。
他收回望向東邊的視線,轉而回望川西黃天道宗壇。
康明面無表情,目光淡漠。
雖然仍不信任天師府,但好歹李氏已經不在。
如果當前一定要在天師府和人間道國之間做個選擇,讓他選一百次,答案都不會變。
人間道國針對黃天道的侵蝕還在繼續。
有些決心,他必須要下了,有些準備,必須要做了。
時光荏苒,四季交替。
距上次授箓大典,一年多時間過去。
雷俊六十歲生日,漸漸臨近。
府內府外,都在祝賀雷長老。
雷俊本人則相對淡定。
他如以往一樣,料理府中事務,教導弟子卓抱節,并專注于自身修行。
些許不同,便是時不時前往萬法宗壇,調整自己留在那里的法儀。
“太乙先天塔的位置,基本上有了。”
雷俊同一旁許元貞、唐曉棠說道:“雖然此寶位置時常飄忽,但一年當中也有一半以上時間,固定不動。”
失去清霄府,對太乙先天塔沒有影響,但對人間道國影響很大。
先前二寶合一,令他們的基業可以隨意移動。
現在只剩下太乙先天塔,要照應隱藏的人間道國中人,無形中就受到羈絆。
“但是,缺乏尋找黃玄樸本人的線索。”雷俊挑了下眉梢:“當前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在大唐人間,沒有去往他處,看他的狀態,可能是在閉關靜修,也可能是已經成功臻至道家丹鼎派五氣朝元完滿的九重天巔峰層次。”
當前拿下人間道國其他人,都是不難了。
但時至今日,人間道國最大的威脅,恰恰維系于黃玄樸本人。
許元貞:“不急,關鍵是找到他,這次不能再給他跑了。”
雷俊:“大師姐,你之前說要煉制一些針對黃玄樸的東西,如今有眉目了么?”
許元貞:“有了。”
她說話同時,一翻手腕,亮出一柄長不過尺的短劍。
短劍外觀看上去不起眼,但以雷俊、唐曉棠的眼力與悟性,都察覺劍身上流光非比尋常。
唐曉棠本人不熱衷煉器,但這時也有些好奇:“師姐,這看著同先前雷俊給你的逝水之塵有關?”
許元貞:“不錯。”
雷俊則微微沉吟:“大師姐,你上次用來對付黃玄樸的古鏡,可還有材料剩余能制備第二面?”
許元貞:“所剩不多,多半是不夠用的,就算夠用,黃玄樸也不至于同樣的虧再吃一回。”
她轉頭看雷俊:“你有新主意?”
雷俊:“通過天書暗面,有一點想法試試,在你的古鏡基礎上做些修改,推陳出新,雖然我也覺得如此不足以對付黃玄樸,但有備無患,必要時刻能阻他一瞬,便可能有意外之喜。”
許元貞隨手拋了個縮影囊給雷俊:“也好,那試試看吧。”
雷俊接過,接下來靜心煉器。
他的成果,是兩面成對的古鏡。
兩面古鏡看上去一模一樣,鏡面皆晦暗無光。
作為鏡子本身,無疑是失敗的殘次品。
但其中蘊含的道法意境,別具一格。
“想有效果,主要針對元嬰陽神,如果黃玄樸肉身元丹尚在,多半是不懼的。”許元貞看一眼后,點評道。
雷俊將其中一面鏡子遞給許元貞,自己收藏另外一面:“是啊,確實差點意思,不過也算一重準備……”
正聊著,雷俊感受到自己的天書暗面宇宙有動靜。
他將后半句話說完:“……能發揮在合適的地方,或能有奇效。”
羅睺暗星康明,將自己有關人間道國所知的諸般訊息,都稟明蒼白宇宙的主人,尋求幫助。
他內心希望,曾經幫他免于溫照乾奪舍之災的蒼白宇宙主人,與人間道國是敵人。
他希望對方收集上古符箓派相關訊息,原因便在于此。
但可惜,結果讓康明失望。
蒼白宇宙的主人,并沒有表現出對人間道國的明顯敵意,亦沒有庇佑黃天道的意思。
不過,對方始終如一的公道。
康明提供了和上古符箓派有關的人間道國大量訊息,蒼白宇宙的主人,有所回應。
獎勵,是一件法器。
雖然是一次性消耗用的法器,但其中奧妙,令康明驚喜。
他如今既是符箓派修士,也是丹鼎派修士。
所以他一眼就能看出,這面古鏡對丹鼎派修士,尤其是對陽神元嬰的克制。
這克制不單只針對八重天修士,甚至可能用來針對九重天修士。
針對,黃玄樸……
但僅憑這一件法器,仍然遠遠不夠。
驚喜過后,康明很快恢復冷靜。
要考慮的是,要做的準備,還有很多啊。
如果那蒼白宇宙的主人,能再提供更多幫助就好了。
可惜他這邊沒有更多上古符箓派的消息用以交換了。
康明皺眉,然后舒展。
接下來的思路很明確:
繼續嘗試收集更多上古符箓派的消息,同時以這法鏡為基礎,自己做其他更多準備。
雷俊目送對方的背影,消失在川西雪山的風雪中后,他悄然離開,重返自己龍虎山。
剛回天師府里,師父元墨白便招呼他去議事。
“東海上,爆發一場大戰。”
元墨白不疾不徐,娓娓道來:“最初是滄州葉族中人,在海上同大空寺僧人發生沖突。”
雷俊:“因為先前九黎一族黎巖等人的緣故?”
黎巖等人奇襲滄州葉族祖地,造成包括葉飛山在內的數名葉族子弟身亡。
其后他們輾轉突圍,殺回南荒通往地海的門戶,重返地海。
突圍能順利,同海上大妖海王菊關系巨大。
雙方建立聯系,紐帶正是在于大空寺。
從大空寺的角度來說,如此做可能是為了給大唐皇朝保留幾個敵人。
而他們同儒學名門世家之間,當初就因為楚濤遠之死而產生裂痕。
現在他們有些混不吝了。
但大空寺和滄州葉族在海上鬧這一場,結果完全失控,同時出乎當事雙方預料。
“雙方大戰,破壞了滄州葉族在海外一處別院洞府,當中藏著一個人。”
元墨白平靜說道:“陳易,在那里。”
雷俊:“他這趟主動擺脫滄州葉族么?”
元墨白:“是否主動不好說……”
此番過程堪稱一波三折。
先是大空寺同滄州葉族之斗,暴露了陳易的行蹤。
接著人間道國中人,前蜀山高功長老劉東卓現身,要拿下陳易。
可惜,今時不同往日。
相較于當初在東海魚星島時,陳易這些年另有奇遇,修為境界也已經脫胎換骨,成功臻至七重天。
“陳易如今修行路數,已經頗為古怪,難說是我道門符箓派修為,同樣也不全然是巫門血河。”元墨白言道。
雷俊頷首。
陳易當前的狀況,和未來彌勒、康明那般同時兼修不同道統法門還不一樣。
嚴格說來,他和天理來的聶放有些相似,屬于融合型。
只是聶放學習的道門偃師術雖然殘缺但系統已成,乃是獨立于符箓、丹鼎、煉器之外的新一門道家傳承。
而陳易還在自己一步步摸索。
不論陳易同天師府關系如何,上三天這一步跨過去,在修行之道上他也可以算是卓然成家,別開生面了。
嗯,不枉他這一路走來風風雨雨,連串火花帶閃電……
元墨白繼續說道:“劉東卓沒能拿下陳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和陳易險些都被別人拿下。”
他視線看向西方:“須彌金剛部的嘉盛上人,攜部分金剛部高手,以協助朝廷追索人間道國反賊為名,親赴海外。”
雷俊:“能掌握準確消息,顯然他們已經準備良久,非一時興起。”
昔年南詔石林,陳易談不上一戰成名,但因為張靜真而暴露自身不少秘密,最后落得個一露成名。
于須彌金剛部來說,拿住陳易,拿住對人間道國、天師府乃是唐廷帝室都有關聯的天宮之密,無疑會讓他們進退之間多出極大便利。
準備多時之下,這趟確實下手極準。
但是……
“嘉盛上人沒能成功。”
元墨白看著自己的徒弟:“另有強者出手,憑大丹外放,擋下了嘉盛上人,令須彌金剛部功敗垂成。”
“嗯?”
雷俊:“丹鼎派,九重天?”
丹鼎派修士防御驚人不假。
但嘉盛上人乃九重天境界的佛門大手印高手。
八重天境界的丹鼎修士在他面前能不能自保且先不提,但肯定沒能力保住陳易和劉東卓。
目前大唐修道界,有這個能耐的丹鼎派修士有且只有一個。
人間道國帝君,黃玄樸。
“是我看走眼了么?”雷俊皺眉。
雖然剛回山,但不用去萬法宗壇看,雷俊也知道自己留在那里的法儀是何狀況。
法儀跡象沒有任何變化。
正常來說,就算無法鎖定黃玄樸確切位置,但對方出手的時候必然不復氣機完全內斂收縮之態,法儀上自會有反應呈現,不至于全無動靜。
“確認是黃玄樸么?”雷俊倒不至于篤定自己的法儀絕不會錯,說不定黃玄樸技高一籌能完全屏蔽法儀感知。
元墨白知雷俊心中所想,輕輕搖頭:“未能確認,那人驚鴻一現后,便即離去,劉東卓被他帶走。”
雷俊:“這么看來,可就未必是黃玄樸了。”
他想到張東源此前提起的那兩個陌生修士。
可能是與那二人相關者?
來自大明人間?
“但陳易逃了。”
元墨白:“那神秘丹鼎派高手和須彌金剛部,都沒能拿下他,據傳聞,種種跡象表明,他憑某件異寶,洞開了虛空門戶,門戶對面的世界,極有可能是九天十地中的羅淵。”
羅淵,素來同無間、黃泉并稱。
在十地當中,也是出了名的兇災重重。
陳易早先沒有表現出過類似能耐。
當前不確定是隨他修為增長才開啟某些隱秘,亦或者他這些年流落海外有了奇遇。
雷俊淡定評價:“不管怎么說,確實挺能跑的。”
元墨白搖頭:“滄州葉族、青州葉族、須彌金剛部,當前都在東海上監視那通往羅淵的虛空門戶,朝廷方面也已經有人緊急趕過去,那個神秘的丹鼎派高手劫走劉東卓后,則下落不明。”
雷俊聞言,若有所思。
此刻深海汪洋中。
天風海雨間,光輝閃動。
麻衣女冠模樣的西方白帝,現出身形。
她身體周圍,光輝流轉,仿佛籠罩在丹鼎派修士大乘元丹之內。
但那并非真正的大乘元丹。
而是她作為煉器派九重天大乘高真祭煉的一件本命法寶。
渾天丹衣。
如此一來,她不至于輕易暴露自身行跡。
只是,為了掩飾身份,她不方便全力出手,羅淵的出現又全然出乎預料,以至于在她阻擋嘉盛上人時,走漏了陳易。
不過,她另有收獲。
劉東卓被她擒下。
僅憑這個人,不足以讓旁人找到太乙先天塔。
但她不同。
商南與雪星子這時上前行禮:“帝君。”
西方白帝:“準備一下。”
說話同時,她手一揚。
另外一件法寶出現在半空里。
一柄足有七尺長,寬超過人掌的巨大法劍,法劍表面鐫刻大量銘文,無數符咒道蘊化作寒光在劍上流轉,卻令劍刃這一刻看上去仿若透明。
帝君的太乙破闕劍,終于煉成了……商南和雪星子對視一眼,目光皆見喜色。
西方白帝一手捏法訣立在身前,另外一只手向遠方遙遙一指。
劉東卓仙魂無法保持人形,化作流光直接被那七尺巨劍吸收。
然后巨大的法劍在半空里震動,劍尖方向偏移。
下一刻,法劍流光一閃,直接在原處消失,仿佛穿梭虛空離開。
西方白帝負手而行,飄然跟上。
商南、雪星子皆緊隨其后。
七尺巨劍并非一步到位,而是穿梭一段虛空后,重新出現,凝于半空中片刻不動。
過了一段時間后,劍尖再次抖動,法劍重新破開虛空飛出。
如此,漸漸為西方白帝三人,指明通往另一件融匯大量虛空奧妙的法寶,太乙先天塔。
只不過……
與此同時的龍虎山上,雷俊忽然目光一閃,雙瞳深處天通地徹法箓流轉。
他來到萬法宗壇,看著自己的法儀:“有別人,也找到太乙先天塔了。”
聞訊而至的許元貞聽他這么講,雙目中寒光凜冽:“黃玄樸該不至于這么容易就被人撿便宜?”
雷俊:“反而可能是個釣他出來的機會,如果他當前不是在閉死關不出的話。”
唐廷帝室和天師府去動太乙先天塔,黃老真人為了避免陷入重圍,說不定就忍了。
但同樣不為大唐人間所容的外來戶,可能來自大明的人間道國中人來撿他便宜,黃老真人會將基業完全拱手相讓嗎?
唐曉棠摩拳擦掌:“不用說那么多,我們也去看看便知道了。”
雷俊:“不排除大唐、大明兩地的人間道國聯合起來,一同做局的可能。”
許元貞、唐曉棠同時轉頭看他。
雷俊淡定:“山門祖庭不可空虛,師父和大師兄最好都留在府里。
東海那邊雖有羅淵門戶洞開,但仍然跟唐廷帝室打聲招呼,事涉人間道國,他們不會置之不理,只要協調好步調,不要打草驚蛇即可。
至于我,我和你們同去。
誠如大師姐此前所言,這趟找到黃玄樸,不容他再走脫。
對面有局,我們就搗爛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