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物體的輪廓漸漸出現,充滿了色采。
某種威勢也在周圍不斷的增長,直到變成了一首歌。
沒錯,一首歌。
沉穩,宏偉的音樂在四周響起,就好像是在歌唱萬物一樣,讓李啟情不自禁的閉眼,沉迷進去。
昊天喜歡音樂,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巫覡們現在保留的祭祀昊天的儀式里,音樂也是極其重要的一環,甚至就連人道都保留了‘大樂正’這么一個職位。
在音樂之中,當事物從一片虛無變成許多條簡潔清晰的線條勾勒出來的景象時,李啟終于面見到了昊天。
正常情況下,李啟來拜訪昊天,對方是不一定會理睬自己的。
不過這次來的這么順利,甚至外面都沒有任何人阻擋,可見,昊天其實是知道李啟會來的。
也是,他當然知道,畢竟他親自阻攔了李啟滅魔。
面對著眼前的昊天,李啟深呼吸了一口,隨后說道:“天帝。”
昊天靜靜的看著李啟。
“你知道的吧?瑤姬,帝俊,帝混沌在籌謀殺死你,并取而代之的事情,他們想要一個沒有你這么霸道的天帝。”
是的,李啟用了霸道這個詞。
昊天是溫柔的,這點毫無疑問,他的器量是如此的廣闊,以至于被稱之為‘昊’,甚至能夠容忍其他一品的誕生。
如果換做是李啟的話,當李啟成為一品的時候,他能夠容忍其他人當著他的面晉升一品嗎?
都不用說一品了。
假設這世上只有一位三品,也就是說,只有一個具備實在性的存在。
那么,當第二位三品誕生的時候,有幾個人會選擇讓步,而不是揮手將對方打落呢?
讓步,就是讓出自己的權柄,從至高無上的唯一真神,變成一個平平無奇的存在。
讓出一半屬于自己的權力,甚至是主動將能殺死自己的刀遞給對方。
對方將會真正擁有擊殺自己的能力,也將會擁有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資格。
想要接受這一點,必須要有著非凡的器量。
但同時,昊天的霸道也隱藏在這樣的溫柔之下。
你可以成為一品,但你卻無法忤逆昊天。
天帝依然殘留著鎮壓群帝的威勢。
哪怕強如人道,依然在昊天的威勢下選擇蟄伏,不愿意直面天帝的怒火,他們甚至還保持了祭天儀式的存在,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由禮部進行主持。
不管怎么說,昊天依然是維系這個現實宇宙的精妙架構的唯一人選,除了昊天之外,沒有人擔當得起這份重任。
而昊天借用這份權柄,阻止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計劃。
黃龍……或者說黃天,黃帝,曾經的帝軒轅,在脫離凡人之后,試圖占據天之中央,和太一之間的戰爭,也是昊天壓下來的。
李啟滅魔的計劃,人道的以人代天,天神們試圖滅絕凡人,如此種種,各式各樣的大計劃,都是被昊天壓下來的。
多少人在昊天的壓迫之下,也只能選擇低頭。
縱然溫柔,卻也無可違逆。
李啟就屬于被摁頭的那個。
面對李啟的提問,昊天給出了自己的回答:“那就讓他們去做,這也是一種可能,不是嗎?”
“你不介意嗎?”李啟問道。
“我從不在意這些小事,這個宇宙有更為美妙的東西要去維護,要去創造,何必糾結于這些?再說了,他們所要創造的東西,也是一種美。”昊天淡然的回答道。
李啟聽著昊天的回答,似乎從中感受到了昊天的態度。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不過他還是察覺到了。
這種反抗,是在昊天的預料之中嗎?
面對昊天的壓制,有些人只順從地嘆一口氣,便對未來絕望了。
另一些人斗爭了一會兒,然后便失去了希望。
還有一些人,比如李啟便是其中一個,那些殘暴派的天神也是如此,他們從不放棄。
不斷地斗爭、斗爭、斗爭,無論下一場戰斗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無論我們會遭受多大的損失,無論勝利是多么不可能,都要斗爭,一直斗爭到底,這不是勇氣的問題,這是與生俱來的,不愿放棄的能力。
也許這只是一種渴望生命的愚蠢。
但這種愚蠢,在昊天眼中,似乎也有存在的必要。
“所以,他們不會成功,是嗎?”李啟確認道:“他們信誓旦旦,是因為無知嗎?可瑤姬是你的一部分,如果瑤姬都這么堅定的參與其中,事情真的有這么簡單嗎?”
“你憂心那么多,是有什么主意嗎?還是說,你想要以此為籌碼來交換滅魔的特權呢?”昊天反問道。
李啟也不磨磨唧唧,點了點頭:“這件事上,或許我可以幫到你,只需要你讓我把剩下那點不值一提的魔道滅掉就行了。”
剩下的都是一些凡人,最高不過五品,彈彈手指就滅了,如果不是昊天的庇佑,他們不可能活到現在的。
“不需要,李啟,你還不明白這個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或許……你應該了解全貌之后,再去塑造這個世界,會有不一樣的收獲。”昊天說道。
“了解全貌?魔道的全貌嗎?還是了解這個世界的全貌。”李啟問道。
“都不是。”昊天搖了搖頭:“你不需要糾結這些,天神之間的斗爭和你無關,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昊天的謎語人行為讓李啟皺了皺眉,但李啟知道很多時候謎語只是因為自己檔次不夠,所以他沒有生氣,而是再說道:“做我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情已經被你阻止了,現在我沒辦法進行下一步了,但我依然沒有選擇加入那些天神……天帝,你應該知道的。”
“我知道,但你的抉擇和我無關,李啟,此事到此為止吧。”昊天說完,輕輕擺手。
隨著昊天的擺手,李啟被直接斥退,他身軀不受控制的倒退,飛快的離開了天庭,最終回到了虛空里。
看了看周圍的虛無,李啟嘆了口氣。
顯而易見的,昊天并不愿意接受李啟的‘幫助’,他甚至都懶得理睬天神內部,以及來自他自身殘骸的忤逆。
瑤姬是昊天的‘殘骸’,或者說,是昊天的頭皮屑,是被排除在外的一部分雜質,然后成為了昊天之女。
那么,現在要怎么面對天魔……
等等?
這個念頭,是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是從——
李啟剛剛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另一個聲音已經從他的心底響起。
“啊,真敏銳啊,我還想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想著來面對我的呢。”一個淡然平和的聲音出現,聽不出性別。
只是一瞬間,李啟的冷汗就下來了。
恐懼開始全面進攻他的意識,李啟的本能已經意識到有一件很不對勁的事正在發生。
他的內天地,每一個部分都以與它最匹配的方式崩潰了。
一種病毒,壞疽,開始在李啟的內天地和思維空間里蔓延。
只一瞬間——
瞧,李啟自己打敗了自己。
恐懼只是一種印象,沒有任何的力量和神通,卻在一瞬間之內戰勝了一位二品。
這件事很難用語言表達。
因為恐懼,真正的恐懼,從根本上使某個人動搖的恐懼,當你面對自己最可怕的事情時所感覺到的恐懼,像病毒一樣在李啟的記憶中筑了巢,扎了根。
這種病毒想要讓一切都腐爛,甚至包括談論它的語言也是如此。
李啟在一瞬間就敗了,盡管他從不曾真正與打敗自己的對手交戰。
不過他沒有選擇放棄,而是立刻振作起來。
清除魔念,然后把沉重的壓在心底的恐懼推開,朝著自己的內心‘看’去。
李啟的內天地異常明凈。
一顆黑色的圓球掛在他的內天地里,輪廓十分清晰。
這顆黑球,耀眼地,平靜地閃爍著,雖然叫做黑球,但真要說這顆球體是黑色的,似乎也顯得有些荒唐。
但,不管再怎么看,也說不出來到底是什么顏色。
這顆圓球,就靜靜地懸掛在天上,沐浴在輕盈的光里,那是跳動搖曳的黑色,在李啟的內天地周圍無限的伸展。
周圍的一切多得令李啟都感覺到了不知所措。
他感覺自己在這黑暗之中,看見了整個的宇宙,所有的一切。
痛苦這個時候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這個宏偉莊嚴的環境中靜悄悄的出現,開始布滿李啟的整個身軀。
在這種壓力下,李啟情不自禁地要把自己的生命和宇宙的生命融合在一起。
這是唯一的辦法。
在此刻,生命成為了這‘無限’之中對外的一個小孔,是通向廣袤無垠的宇宙中的惟一一個小洞。
宇宙和李啟之間隔著一堵墻。
而李啟的生命是墻上的一個小孔,通過這個小孔,人的自我意識便可以偷偷的看見宇宙的模樣。
所以,李啟只能去凝視自己所能看到的,那些短暫而狹小的景象呢,畢竟這個窺孔就是他的全部所有啊!
只是……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李啟就把它掐滅了。
將生命貶斥為一個窺孔,將自我意識隔離于宇宙之外,將自我同宇宙分離開,把宇宙視作外部的風景而非自我的組成部分之一,這是魔道。
如果李啟真的為了壓制痛苦而將生命當做一個小孔,那么這就是‘入魔’了。
很顯然,已經二品的李啟不會這么簡單的就毀滅。
盡管他被魔念困在令人苦惱的圓圈當中。
想象一下,自己身處在一個圓圈的中心,被幾何圖形所困,掙扎著與恐懼、憤怒、瘋狂、無助和冷漠不斷的戰斗,被困在陰森可怖和令人精疲力竭的對立物之間。
甚至都沒什么可用的操作,二品強大的計算能力和各種各樣的神通在這里都顯得那么的無用,就像象棋殘局,沒有幾個棋子可以讓你下棋。
環境簡單不能再簡單了,輸贏也沒有那么復雜,只是單純給你帶來極度的艱苦,讓你感到心力交瘁。
這一切有兩秒鐘,也許是三秒鐘的時間。
三秒之后,李啟強硬的睜開眼睛,在劇烈的喘息之中給了天魔應有的答案:“這點伎倆打不垮我……天魔。”
“放心吧,我也沒有準備打垮你,我還想好好和你聊聊呢,最近這些年你干了不少事啊,說實話做的真不錯啊,你和商梵,兩個都不愧是我直接創造的,那些劣質魔頭根本不可能是你們的對手。”天魔如此說道,語氣透露出一絲絲的自豪。
不管是李啟還是魔王子,都是天魔為了和世尊如來,人皇,以及巫咸斗法所創造的工具。
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李啟和魔王子的天賦都是天魔一手賦予的。
不過……
李啟卻對此持有不同的看法:“若是一品能隨意創造出二品來,那還需要其他人修行什么?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天魔,我們的力量和你毫無關系。”
如果一品真能隨心所欲的創造有可能成為一品的二品,那么二品本身就毫無存在意義了,甚至往下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的存在必要。
所以,李啟并不覺得魔王子和自己的一切都是天魔給的。
天魔給不了這么多,他拿不出手的,天魔不是全能的。
“那些都無所謂了,還是回到現在來吧,怎么說,昊天拒絕了你,而你也拒絕了那些天神,現在事情卡在這里了,你也沒辦法進行下一步,要怎么辦呢?”
“這些是我的事情,就不勞你費心了,我只是好奇另一件事,我和心魔對壘的時候,感覺到了一種觀察者的存在,我一直都很好奇那種觀察者是什么,是你嗎?”
“是我,實際上,那整個地方都是我的。”天魔沒有隱藏,而是直接承認了。
或許他有別的目的,或許他只說了一半,但他的確承認了這點。
李啟長舒一口氣,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當初的那個世界,是天魔的幻境啊,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天魔確實有這么一份真實的記憶存在,而心魔,就利用這段記憶,針對李啟,讓李啟經受這段記憶之中的強烈情緒。
這下,很多事情就說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