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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特爾城位于北地最東邊,納爾多蘭河在這里最窄,兩旁是大片的平原,曾經都是盧庫平原的一部分,后來尼斯人和盧庫人分居河的兩岸,關系談不上融洽,但也談不上多么敵對。
畢竟這種鳥不拉屎的苦寒之地,野外看到人影時都得懷疑一下是不是亡靈,如此生死攸關的時刻,信仰就顯得沒那么重要了,關鍵是如何生存下來。
所以這里的黑市經常可以看到來自河對岸的貨物,反之亦然。
圣殿好幾次想要改變這種現狀,但都不了了之。
畢竟人總是要吃飯的,信仰可填不飽肚子。
為了更好地與河對岸的盧庫人聯絡,維特爾城的郊外有一處陰影腳步的秘密據點,這群尼斯人盜賊除了偷雞摸狗之外,還肩負著一項技術活兒——控制魔網的接收端。
魔網至今仍然覆蓋著北地,官方的接收端也被明令禁止。
但在缺乏娛樂的苦寒之地,野生的監聽站就像夏日里田地里的野草,怎么也拔不干凈。
久而久之,尼斯人和當時的灰色勢力之間形成了一種默契。
后者負責干這種一旦發現就要被燒死的買賣,而前者負責從后者那兒購買信息。
這樣即使被發現,普通人也可以解釋說自己只是被騙了,罪不至死。
只要每個人都這樣說的話,信仰的約束力就能降到最低。
這也是陰影腳步這類勢力的由來。
他們就像香煙的濾嘴,存在即是為了減少抽煙的危害。
——然后讓人可以抽更多的煙。
就在布齊娜被召回龍島的這天,維特爾城的地下魔網監聽站照常工作。
年邁的抄錄員抱著一杯熱茶,眼睛死死盯著面前正在工作的魔法羽毛筆。
現在是晚上9點,維利塔斯的新聞節目《北地要聞》正在播放。
這是個以銳評北方局勢為主要內容的節目。
標題中的“北地”除了暗影圣殿之外,還包括灰燼前線,悼木山谷的一部分區域,以及盧庫平原的北地等等。
這個節目經常連線一些生活在維利塔斯的尼斯人,包括但不限于離開了圣殿前教職人員、暗影技師等等。
他們說的話都不客氣,言談間充滿了對亡語者女士、圣殿和信眾的詆毀,有的是夸大的事實,有的是惡意的詆毀,即使偶爾有一兩句好話,也會在主持人的引導下落腳到譏諷上去。
如果是一個五級以上的暗影超凡者來聽,保不齊就得當場憤怒到爆炸。
但它的受眾基本都是沒有和超凡能量強綁定的普通人。
對于這些實在沒有東西聽的尼斯人而言,這些東西像摻了泔水的飯,只要能頂飽,就都可以吃。
最初他們的確會因此氣憤,爭得面紅耳赤。
但聽久了,就適應了。
那些原本刺耳的話語也不那么難聽,甚至偶爾還會被他們自己拿來開玩笑。
當然,是在私下開自己人的玩笑。
到了這個時候,也就沒有人去爭這里面的事是真是假了,畢竟只要它足夠好笑,誰在乎呢。
反倒是新到維特爾城的人會因此大動肝火,和他人吵的不可開交。
而這樣的人,毫無疑問是其他人眼里更有趣的笑料。
忽然,抄錄員瞪大了眼睛。
魔法羽毛筆寫下這樣一行字:
「這絕對是本節目有史以來最荒誕的、但也是最勁爆的一條新聞:德爾米因斯出現了大量圣騎士!圣光的力量深入了北方,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不要走開,節目組即將連線我們的老朋友,‘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暗影圣殿’的帕威爾·費德洛夫先生,廣告之后,馬上回來!」
咣當!
抄錄員手里的杯子砸在了地上,熱茶灑了一地。
他沖上前抓起那張羊皮紙,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大新聞!大新聞!”
相同的一幕出現在各個遠離圣西廷的北方城市中。
德爾米因斯的秘聞不知通過何種渠道被維利塔斯人得知,然后從地下的監聽站流出,在街頭巷尾傳播,在酒館里討論。
人們起初只用眼神交流,后來有人小聲討論,再后來大聲暢談,已經不在乎這樣做的后果。
畢竟,他們是在為“圣光的力量出現在德爾米因斯”而感到憤怒,這是一個信徒該做的。
既然是該做的,那就要多做!
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們。
只要是阻止,那就是站在了亡語者女士的對立面!
等到了第二天,當地的報紙上已經有人在言辭隱晦地“抓熱點”,這下連那些平日里拒絕接收魔網信息的人也被迫卷入了這場狂熱的聲討。
第三天,越是遠離圣西廷,越是難以被控制的區域,憤怒的人群就越多。
等圣殿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時,已經無可挽回了。
這股聲浪正逐漸迫近圣西廷。
而在南部城市,尤其是哥德羅城等地則壓根沒有受到影響。
一來因為這里的魔網信號微弱,已經被麥卡拉的里世界覆蓋的差不多了。
二來因為陰影腳步被兄弟會擠壓的擠壓,兼并的兼并,已經逐漸遠離一二線城市,往十八線轉移了。
而兄弟會自從抱上了麥卡拉的大腿,已經越混越像正規軍,怎么可能留著監聽站這種東西?
但圣西廷沒有影響不代表德爾米因斯沒有。
畢竟,在其他地方這只是傳謠。
而在這里,真的有圣騎士。
德爾米因斯。
作戰指揮室里,兩撥人馬對峙,空氣凝滯的仿佛凍結。
一邊是前來質問的本地守軍頭領,背后站著黑壓壓一群人。
這些人至少都是六級的術士、牧師和黑騎士。
他們毫無疑問都是清白的,其靈魂中的暗影說明了一切。
也正因如此清白,他們也最容易被煽動。
過去這么多天“并肩作戰”積攢的憤怒和別扭也都找到了宣泄口。
另一邊,則是維羅妮卡,以及站在她身后的麥卡拉援軍首領。
穿著輕鎧的仲裁官阿爾比忒和金燦燦的捉羊看上去是那么刺眼。
這無疑是最好的“佐證”。
坐在最高處的首席祭司大人一言不發,從她陰沉的臉上不難看出這些天她的狀況的確不怎么好。
圣西廷的民眾未必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作為全體暗影信眾的“情緒指示器”,當民眾的思想彼此碰撞、產生矛盾時,她同樣會不受控制地情緒起伏。
這里是沖突最為強烈的地方,是一切矛盾的根源。
維利塔斯人為什么知道這里有圣騎士協助?
消息是誰放出去的?
誰希望看到北地出現動蕩?
如果能結合現有的情報理性分析這些問題,那么就不會起沖突。
可她沒法理性。
正如激奮的群情無法理性一樣。
更要命的是,如果不站在上帝視角,如果不全知全能地看待問題,就會發現這一切竟是如此巧合。
在雙方展開合作之前,麥卡拉人便去過亞緹鎮。
結果那兒炸了,然后是可怕的黑渦事件。
那合作之后呢?
他們派出了一個替亡靈法師講話的吉蒂勒,那家伙非但沒有被燒死,反而還成為了族長!
他們又來了德爾米因斯,于是這兒也炸了。
不光炸了,還涌出了可怕的亡靈天災。
此外,過去尼斯人上百年的付出一夜之間付諸東流,他們被迫退出千魂之窟,如今只能在外圍守著里面的亡靈,不讓它們出來。
然后,麥卡拉人派來了攜帶圣光力量的援軍。
是的,他們在暗影的土地上用圣光凈化亡靈。
再然后,消息敗露。
尼斯人成為了笑柄,那個叫帕威爾、祖上是獵魂者的光頭在節目里大肆嘲笑圣殿又當又立,竟然失敗到向圣光求救,可憐的尼斯人都被蒙在鼓里。
瞧,一旦認為麥卡拉是維利塔斯人和盧庫人聯手準備好的魚餌,那么這一切都顯得如此合情合理。
毫無疑問,消息是這里的麥卡拉人泄露出去的。
要不然,他們申請一條接通麥卡拉的“專用線路”干什么?
對這些幾乎達成一致的看法,即使知道內情,即使知道牽強,妮刻絲也無法反駁。
因為她無法說服任何人。
她不能把這一切復雜的真相告訴每個人。
因為迄今為止的一切收獲——與麥卡拉的合作帶來的收益,暫時都是隱性的,長遠的,未來的。
即使知道,也未必能理解。
即使理解,也未必能接受。
能夠在這時候不把捉羊他們當成異端驅逐出境已經是她可以克制的極限了,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沖突忽然爆發到了這種地步……
妮刻絲能做的唯有繼續沉默。
直到信徒們憤怒的火焰迫使她不得不做出選擇。
“我們忍耐了那么多天,現在需要一個解釋。”
為首的黑騎士又重復了一遍:
“維羅妮卡女士,為什么你這樣維護這群圣光渣滓?難道去了一趟麥卡拉之后,你也背叛了亡語者女士嗎?”
維羅妮卡沒有回答。
在場的除了麥卡拉人,估計只有她能保持冷靜。
此時她說什么都是錯的。
消息無疑是從這里泄露的,但不是眼前這些人。
泄密者躲在這群忠誠的信徒背后,期望的就是他們能打起來。
然后,這股怒火不會熄滅,而是越燒越旺,在維利塔斯人的引導下向著精靈和矮人燒過去。
他們瞄準的無疑是麥卡拉的那家造船廠。
一旦得逞,這項三族合作的生意必定遭受沖擊。
這不是她的想法,而是來自麥卡拉的“指導意見”。
三天前那則廣播剛放出,麥卡拉那邊就已經知道了,隨后那個叫海涅的幕僚便猜到了這是維利塔斯人的組合技。
一方面知道德爾米因斯面臨巨大壓力,所以委托龍島叫走布齊娜。
另一方面在廣播中故意刺激尼斯人,利用他們的信仰制造混亂。
只是他們的情報來源明顯有問題,只知道德爾米因斯有圣光的力量,以及這里面臨大麻煩。
卻不知道這里還有特么的圣光骷髏,以及布齊娜負責的工作實際上并不關鍵。
但即便如此,這反擊也來的太快,太致命。
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可以預見的是,即使麥卡拉的援軍被驅逐,乃至于被燒死,在廣播的繼續引導下,民眾的憤怒也不會熄滅。
這個時候“敵人在說什么”遠比“自己人在說什么”更重要。
因為過去這么多年他們早已習慣了從魔網上聆聽“真實的聲音”,更別提之前所說的“大新聞”還得到了證實。
此時就會產生一種微妙的立場變化。
——若不是維利塔斯人的幫助,我們豈不是要被圣殿的人給騙了?
這下自己人反倒是敵人了。
然后他們會打著“拒絕暗影技術外泄”的旗號,把一切為這次合作站臺的貴族燒死在大街上,甚至可能組織人手燒毀造船廠。
以往這種事發生的第三天,已經是事態徹底結束的滅火階段。
這時魔網廣播就不再關注這里,或說他們仿佛知道“憤怒也是有冷卻”的一樣,轉而開始尋找其他族群的麻煩。
也許是精靈,也許是矮人,也許是盧庫人。
總之更多的笑料會讓尼斯人滿足,并中和對維利塔斯的不滿。
這也是為什么地下監聽站就像野草一樣拔不干凈。
因為它總是在說人愛聽的話。
而這次與以往不同。
因為此前已經有倆骷髏鬧過一輪,信眾對亡靈和麥卡拉等字眼不再那么抗拒,順帶著對圣光的態度也變得寬容。
再加上從麥卡拉方向擴散的里世界從客觀上淡化了民眾的思想變化給妮刻絲造成的壓力。
所以,“壞女人”才能堅持這么久。
但現在,她也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面對質問,捉羊突然扔出一行帶著金色火焰的字符。
「你要什么解釋?」
「嗯?你倒是說啊。」
他邊說邊往前走,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往外蹦,圍著他轉。
這耀眼的圣光讓為首的黑騎士心生抗拒,再加上這些天沒少看對方和體型巨大的縫合怪硬碰硬,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幾步。
但很快他便意識到自己不該后退,重新向前:
“我需要首席祭司大人的解釋,為什么我們還要和這群圣光渣滓合作!
“事情都到了這種地步,您還要沉默到什么時候!”
他憤怒地看向沉默的妮刻絲。
捉羊:「這個問題我能回答。」
“什么?”
「因為我是你爹。」
黑騎士一愣,隨后立即怒不可遏。
“你這個圣光渣滓!”
捉羊:「你先別急。」
這一次制止對方的不是這行輕飄飄的字符,而是一面圣光包裹的龍鱗盾。
「答案將在五秒后揭曉。」
他說。
隨后他的頭頂開始往外蹦數字。
這時妮刻絲的臉色忽然變化,身影從原地驟然消失!
沒等眾人有所反應,捉羊便數到了1.
隨后——
連環爆破聲響起,聲音明明低沉遙遠,但卻仿佛在耳邊爆炸,狠狠敲打著靈魂!
就像那天德爾米因斯的爆炸一樣,在場的施法者幾乎站立不穩,強如大姨這樣的八級術士也臉色蒼白。
她驚駭地看向捉羊:
“你都做了什么?噬魂之壁怎么——”
「你沒發現我們少了個獵人和術士嗎,來不及解釋了,快走!」
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開啟了圣盾術,蛋殼狀的光將阿爾比忒也包裹了起來,隨后他夾著這老頭大步向前,一腳奉獻才出去,面前魂不守舍的尼斯人們被他撞得東倒西歪。
維羅妮卡急忙跟了出去,但還不忘布置下一道結界將作戰指揮室的人保護了起來。
這回是真的保護。
因為之前封鎖著德爾米因斯的噬魂之壁……
炸了。
很顯然,是被眼前這個骷髏和他的隊友給炸了!
仨人沖出營地時,天空中已然到處飛舞著惡靈。
首席祭司大人無暇去捉拿破壞了噬魂之壁的罪魁禍首,因為她的第一責任始終是保護信眾。
于是她飄在空中,就像神話中的美杜莎女王,赦罪之鏈宛如銀蛇飛舞,數不清的銀弧精準打擊每一只逃竄的亡靈。
同理,也沒人顧得上追擊這個金燦燦的骷髏。
這里的駐軍第一要務也是封鎖德爾米因斯,不讓亡靈出去禍禍普通尼斯民眾。
三人有驚無險地來到早已偽裝并呆在出口的飛艇上。
幾分鐘前,就是這艘飛艇載著一船的人去精準爆破了噬魂之壁,在上面鑿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窟窿。
它能夠涌出足夠的怪,牽制住這里的尼斯人。
同樣,它也不會讓噬魂之壁整體潰散,以免傷害更多的無辜者。
“說了嗎說了嗎?”
一見面薩總就迫不及待地問:“說那句我精心為你設計的臺詞了嗎羊哥!?”
捉羊:“說了說了,瞧把你急的,又沒截圖,你激動什么。”
薩總:“可我心里舒服啊!不說這句話總感覺白來了,也白跑路了,他媽的這幫白眼狼,純傻逼。”
這些天那個為首的黑騎士沒少給他們臉色看。
如果不是羊哥拉著,薩總早半夜里一套ST給他連人帶帳篷揚了。
衛殿鳶:“確實,純純傻逼。”
還好大姨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
但不影響她眼神復雜地看向這三個骷髏。
「我們準備跑路了,你一起嗎?」捉羊問。
“為什么要這么做?”維羅妮卡問。
捉羊:「如果我不解釋,你就不放我們走嗎?」
維羅妮卡沒回答,但她明顯感覺到面前三個骷髏的感知分別鎖定了她,各自的動作也稍微有了變化。
——這就已經做好了戰斗的準備嗎……
她不禁苦笑。
“往南和往西的路線都被封鎖了,沒有那個叫大黃的牧樹人骷髏,你們沒法突破封鎖,我跟著你們往東吧,那邊是我的家族領地。”
仨人頓時松了口氣。
衛殿鳶:“看吧,我就說大姨是個明白銀兒。”
薩總:“這叫西西物者魏駿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