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次郎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還是習慣性用思考大量信息的方式緩解緊張情緒，一旦開口就停不下來：“蘇格蘭目前的表現，并不能為他用的是改進過的新藥這一觀點提供足夠證據。”
“首先是恢復能力。蘇格蘭注射藥物還沒滿24小時，各種數據沒有穩定下來是十分常見的事，考慮到他剛進行了一次大型手術，換了一顆心臟，這個時間可能還要延長。雖然目前蘇格蘭的身體修復速度與R01之間尚有差距，但兩者在修復方式的臨床表現上其實并沒有太大區別。”
“蘇格蘭比R01恢復得較慢這一點，完全可以用蘇格蘭的藥物使用量沒有R01多，或前者因為用藥時間尚短，作用暫時沒有完全發揮出的原因解釋。”
渡邊次郎的語速非常快，但吐字清晰、邏輯通順，因此即使這段話說得又快又密，也不耽誤森由羅理解。
“第二就是蘇格蘭暫時沒有表現出像R01那樣的腦損傷——這是兩者目前比較主要的差距。”
“但蘇格蘭的用藥環境與一般實驗體試藥的情景完全不同。”渡邊次郎解釋，“首先，蘇格蘭被注射藥劑的時候，身體已經呈現出死亡狀態，雖然全身器官并沒有因此立刻失去活性，但心臟中槍讓他的血液幾乎完全無法流動，注射進血管中的藥物自然也無法第一時間擴散到全身。”
“當接上體外循環機，由機器替代心臟為他全身器官供血的時候，為了保下他的器官沒有根據心臟的損傷而同時失去活性，我們已經給他全身做了降溫處理。在這種情況下，藥物起效的過程與直接注射相比，表現出區別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畢竟直觀點說，森由羅這次注射完全可以說是給死人用藥，再利用藥物作用加上搶救手段，把剛死沒多久的人換了顆心臟重新救活。
藥物在死人身上的表現和在活人身上不同，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闡述完自己對諸伏景光身上用藥情況的分析，渡邊次郎知道這樣只能解釋自己為什么不像其他研究員那樣，認為他用的和R01是同一種藥，無法解釋自己那種詭異的篤定態度。
他抿了抿嘴，在進行完對蘇格蘭臨床表現的分析與藥物使用情況的推測后，那種緊張與擔憂的表現又重新回到了身上，控制不住地通過各種細節表現出來：“至于為什么我會認為……”
渡邊次郎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到后幾乎連呼吸都不順暢了，說話也開始斷斷續續語無倫次：“因為你在之前的手術中對蘇格蘭各種身體數據的分析，與其說是對他現在狀態的預判，不如說是根據R01身上曾經檢測到的數據進行的判斷。”
即便蘇格蘭身上的藥劑應該是第一次在活人身上使用，但如果使用的是新開發的藥劑，森由羅在手術中用來判斷的標準，多少應該和R01身上提取到的數據有些區別。
她當時直接用R01的數據作為判斷，就說明了這項藥物的來源問題。
為了保證蘇格蘭的手術能夠成功，森由羅叫去參與這次行動的研究員都參加過針對R01的研究項目，以免他們在遇到沒有見過的情況時出現意外。即便如此，在場研究員沒有一個人察覺到這兩者之間微乎其微的差距。
只有渡邊次郎憑借著對數字的敏感，十分讓人意外的發覺了端倪。
但顯然，根據森由羅剛才對谷口等研究員的說法，她并不準讓人知道這一點。這也是渡邊次郎擔心自己被滅口的直接原因。
“分析的基本可以說完全正確……”森由羅點了點頭，看著渡邊次郎的模樣有些無語，“但是你的敏銳，就不能在研究內容之外的其他地方也發揮一下作用嗎？”
她真心實意地表現出了自己的疑惑：“我又不是把蘇格蘭關進什么隔絕人群的小黑屋，既然把人放在實驗室，肯定是要對他進行檢查和監控的，就算沒有你今天的發現，也遲早會有別人知道。”
森由羅嘆氣：“你到底為什么一直執著地認為我會殺你滅口？”
渡邊次郎猛地抬頭，臉上清晰地寫著一行大字——我表現出來了？
森由羅看著渡邊次郎，你說呢？
很好，現在這個年輕研究員遭遇另一種意義上的社死了。
森由羅體貼地移開視線，裝作沒看到渡邊次郎恨不得在地上找條縫鉆進去的表情：“以后關于蘇格蘭的項目由你全權負責，你考慮一下有沒有想要推薦進這個項目的人手，如果你在人員選擇上沒有偏好，我可以為你安排。”
考慮到這位研究員的性格，森由羅覺得最有可能還是得自己來做這件事——仔細挑選一下要送到渡邊次郎手下的研究員，否則以渡邊這種性格，極有可能壓不住隊伍。
“還有，你應該知道，科姆雷最近已經提交申請，不久之后就會獨立建立自己的實驗室，在她離開后，我需要一個新助理。”
森由在渡邊次郎絕望的眼神中宣布：“這段時間我會讓她帶你，希望你能盡快適應未來這個新的職位。”
觀察室的門突然被從外面打開，科姆雷快步走進來：“馬德拉大人，雪莉那邊實驗室的人通過以前的同事關系私下聯系我們，說雪莉提出想要進行一場私人會面。”
森由羅這個實驗室才重建起來沒多久，雪莉回國也不過一年左右，剛剛在實驗室通過過硬的技術站穩腳跟，開展自己的項目，兩方人手有不少都是從組織其他實驗室薅過來的，有點私交再正常不過。
但在一般情況下，組織內部的同事情根本不會深厚到讓研究員冒著泄密的危險，聯系分配到另一個實驗室的前同事的地步。
森由羅對雪莉冒險聯系她的原因心知肚明：“可以，告訴我見面地點。”
科姆雷利落地把信息告知森由羅，跟著她就要一同往外走，這才注意到旁邊有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研究員用一種心如死灰的目光注視著她。
尚且不知道森由羅給她找了個新的接替者的科姆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