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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室內。
科姆雷猛地抬起頭，下意識用防備的目光掃視房間里正在監聽對話的其他組織成員。
雪莉是昏頭了嗎？
科姆雷有些焦躁地想，她怎么什么話都敢說？還是在審訊室，當著監控攝像頭的面！
監控室內的成員并不少，但也沒有科姆雷來之前想象的那么多。Aptx畢竟是黑衣組織最為核心、保密度最高的項目之一，在場人員都是資歷豐富、級別較高，才有機會得知這項機密中的機密，以他們的經驗，不論心里是怎么想的，起碼表面上沒有表現出絲毫異樣。
給科姆雷做資質審查、如今正坐在主監控位前第二張椅子的那位情報專家，甚至后腦勺長了眼睛一樣及時轉回頭，朝科姆雷笑了一下，安撫這位被森由羅帶來的研究員：“放心，審訊和談判中經常用到真真假假各種話術，我們都很有經驗，不會因為這種原因就隨便懷疑馬德拉大人的。”
“……”科姆雷繃著臉沒有說話，她甚至懷疑這位嘴里稱呼‘大人’的情報人員職位其實比森由羅高。
科姆雷和組織大部分人一樣，不相信情報員嘴里的任何一句話。
情報專家將她的排斥看在眼里，絲毫沒有動怒，反而十分欣賞森由羅這位年輕的下屬。
雖然經驗略顯不足，但聰明、忠心、自知不足，實在是一塊值得悉心培養的好材料。
兩眼看穿了森由羅帶來的助理，情報專家轉回頭，將目光繼續放在森由羅和雪莉的對話上。
審訊室內。
森由羅在雪莉狼狽而孤注一擲的目光中頓住，雙手在胸前環抱，靠在椅背上沉默了片刻。
許久，久到當雪莉充血的大腦冷卻下來，逐漸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話里的問題，以為森由羅不會回答她了的時候，森由羅才終于開口。
“是。”
雪莉渾身一震，猛地抬頭。
森由羅的語氣仍是冷淡而平靜的：“人體實驗的悲劇我見過太多了，雪莉，遠比你見過的要多得多。”
她略作停頓，眼神嘲諷地往外撇了一下：“當然，在外面，他們不是這么叫的。”
但歸根結底，臨床測試和人體實驗的區別并沒有那么大，起碼對小時候在父親的檢測機構長大的森由羅來說，是分不清其中區別的。
“我的父親完全是因為收了錢才會造假實驗數據，和我剛才說的那些危重病患的急迫、患者的不得已完全無關。”
“你知道人為了利益做這種事，場面能荒唐到什么程度嗎？”
雪莉想象不出來，只能聽著森由羅的聲音一字一句說道：“我見過傾家蕩產、懷著最后一絲希望想要成為志愿者卻被拒絕，大庭廣眾之下崩潰痛哭的人。因為他的病情過于嚴重，如果讓他成為志愿者，會增加測試的死亡率。”
“也見過在測試中出現不良反應，只要及時救治就能完全康復，卻被關在病房硬生生拖死的人。因為需要將產生不良反應的個體踢出測試樣本，為防被病患舉報，便用這種方法滅口。”
“我見過因為臨床測試數據不達標，藥物上市失敗，沒有機會購買到治療的藥物，被疾病一點點折磨到咽下最后一口氣的人。”
“也見過因為不合格的藥物流入市場，受研發公司宣傳蒙騙，不知情地使用藥物導致死亡的人。”
——這件事成為了水戶伸司數據造假被揭發的關鍵，最后導致了森由羅父母的死亡。
“我確實想救那些實驗體，但我想救的不只是他們。”森由羅看著雪莉，問她：“你能給我一個救下他們所有人的方法嗎？”
雪莉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你知道我為什么加入組織的實驗室嗎？”
雪莉茫然地搖搖頭。
“那個時候我17歲，從警察那里看到他們對我父親造假數據這一案件，涉及藥物導致死亡數量的統計。”為了維護社會秩序，那其實是一個計算方式相當保守的數字，但是，“那上面的人數，超過了我十多年間在父親實驗室見過的死亡人數總和的十倍以上。”
那些本不滿足上市標準的藥物有著各種各樣的副作用，效果不足延誤治療時機、危險成分過高無法代謝危害腎臟、成癮性超出標準導致服藥過量……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們的死狀，因為第一批受害者就在我父親的實驗室里。”森由羅的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冷酷，“而更多沒能接受治療的患者，死在尋求救治方法的路上。”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發現了，關于人體實驗是否道德的觀點對錯并不重要，我們的目光也不該只放在實驗室里幾個實驗體的生死上。”
森由羅看著雪莉，說道：“如果想要從死神手中搶奪患者的生命，就代表同時搶奪了決定患者生死的權柄。不是所有投入都有收獲，不是所有研究課題都能取得想要的成果，想要救人，就首先要接受自己治療方案失敗，會殺死別人的現實。”
“人類探索未知的每一步都是建立在累累尸骨之上的，從來沒有能夠嘗試一次就徹底成功的進步，每次失敗都會有人付出血的代價。”
雪莉已經呆住了，只能看著森由羅嘴唇開合，一字一句說道：“于是我決定，如果我將來做出了會導致患者死亡的藥物，我希望它殺掉的人只會出現在我的實驗室。”
“如果我的藥物害死了什么人，我希望他只會在我面前，被我親手殺死。”
森由羅最后說道：“所以，我選擇了組織。”
這個不在乎人命，但對藥物效果的真實性尤為重視的地方。
森由羅放下環抱的雙手，身體微微前傾，看著雪莉的雙眼：“如果你只是普通的研究員，不具備尖端藥物開發的能力，我不會和你說這些。”
“但是雪莉，你是個天才，你的天分比研究組的絕大多數人都高，你的成就早晚會超過我。”森由羅的面孔倒映在雪莉驚惶的雙眼里，“像我們這樣的人，除非離開藥物研究這個行業，否則這一生中，是注定要殺許多人的。”
“你做好背負生命的準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