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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星空之下（九）
一覺醒來發現族里突然死了一堆長老，四片葉鼎短暫地頭疼了一陣。她確實很早就想往長老團里塞自己的人，可她沒想到那一天來得如此之快，免不了兵荒馬亂。
“付女士，你還真是給了我一份大禮！”再次見到付滄釗時，她苦著臉感嘆道。
“有什么不好的？”始作俑者對此毫不在意，仿佛昨夜給四片葉家族來了場大清洗的不是她，而是姬雪月。
姬雪月本人因為昨天盯付滄釗時間太久被浪潮叨叨了一晚上，縱然冰雪構成的身軀令她不知疲倦，臉上也呈現出微妙的懶散氣息。
罪魁禍首還試圖和她牽手。這令她心生疑惑，進入登星通道之后付滄釗的本源就開始修復，昨天已經修復完成，那為什么還要和她產生肢體接觸？更令她疑惑的是自己居然沒有和以前一樣躲開，甚至主動問付滄釗會不會很冰……
付滄釗嘴上說：“沒有啊！”實際飛快地換了一只手拉著姬雪月，趁人視線不在自己身上，趕緊拿到嘴邊哈氣。
要不是浪潮實在忍不了這種微妙的氣氛開始大喊大叫，這手恐怕還得牽一會兒。
姬雪月拍拍腰間酒葫蘆，手指被付滄釗捂熱了一點，仿佛她自己染上了人的溫度。
“姬雪月啊姬雪月，沒想到有朝一日能看見你也變成這個蠢樣子。”浪潮習慣性揶揄道。
姬雪月目送付滄釗和姐妹二人進入滿是醫療設備的房間，自言自語道：“時間長了，確實有點感情，但也沒到那個地步。”
浪潮狐疑地問：“你確定？”
“確定。”對此她很篤定，毫不猶豫地下了定論。設計她的締造者給了她不會愛上任何人的設定，但并不阻止她和別人產生友情和親情。
走廊外，院子里那棵櫻花樹上依舊花團錦簇，風一吹便吹落許多花瓣，隨著風向旋轉跳躍，最終徐徐落地。每天都有侍者掃去這些花瓣，可到了第二天，總會產生新的花瓣。
姬雪月第一次覺得這樣的景色很有意思，在走廊邊坐下來，單手撐著腦袋，觀察院落里每一株植物。
被圈在院落里的景色自然比不上大自然，但這里沒那條件，先將就著吧。
締造者在風雪交加的寒冬捏了一個雪人，雪人帶著締造者賦予她的使命走過無數個世界，每次都會給世界帶來凜冬。她曾問過付滄釗她走后修仙界怎么樣了，付滄釗說她走了之后雪月界迎來了第一個春天，所有人都為春暖花開舉杯慶祝。
所以春天是什么？
就在今天，她透過一方小小的院落窺見“春天”冰山一角。
風將一片淺粉花瓣送到膝頭。她雙指輕輕捻起這片花瓣，送到眼前觀察。冰霜自指尖蔓延，很快將這小小一片花瓣封存起來。她想起自己從前走過的那些世界，追隨她的人常常貶損這些“美麗但脆弱”的花朵，可花朵要是真的脆弱，又為什么要存在？為什么不會被自然界淘汰？真的只是因為被人類篩選了嗎？
從前她對這些問題置之不理，只想走自己的路，今天終于愿意停下來思考思考。
她知道所謂創造力是最好代替的東西，所以人工智能最先做到的永遠都是生產文藝作品，反倒是對人類而言再簡單不過的一些肢體動作需要耗費大量算力。思考永遠是最簡單的，行動起來才難，可如果一點也不思考，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么。
花朵被摧殘，是因為花朵柔弱？
因為“柔弱的”花朵存在，所以出現了摧殘花朵的人？
不，絕對不是這樣。
櫻花被她冰封，是因為她突發奇想做了這件事。別的花朵被摧殘，也不過是因為摧殘它們的人類想要那么做。令春天滿目瘡痍的從來不是春天向人類展露脆弱一面，而是人類趁萬物之危肆意破壞。能讓春天逃出魔爪的，也只能是將這部分人類移出生物圈，畢竟你指望不了讓一群對植物不屑一顧的人類突然開始憐惜植物。
被篩選出來供人觀賞的那部分植物又犯了什么錯呢？錯在被人類強行賦予柔弱易控制的外表？錯在不知反抗？姬雪月沒想過這些事，但當她轉過身重新審視自己的過去，忽然發現所過之處無人不去貶損那些人工培育的觀賞品。
它們明明對外界沒多少惡意，卻要承擔百倍千倍的怨恨。怨恨它們太嬌嫩，怨恨它們不思進取，怨恨它們沒有強大的外表——怨恨自己從前和它們那樣相似。
她的追隨者永遠不缺少怒火，但付滄釗的所作所為無疑在告訴她，憤怒無法解決一切，如果一個人做事的動力僅僅源自憤怒，那終有一天她將嘗到惡果。又如果有一天那個充滿憤怒的人不再憤怒，她將何去何從？是否會因為失去追求變成一具行尸走肉？
更何況，那些憤怒真的用到正道上了嗎？
憤怒本身并沒有錯，可如果當初那些人只是將憤怒傾瀉到花朵，而不是培育又毀壞花朵的人類本身……
那樣的話，她能理解花朵為什么也會怨恨人類，而不是選擇跟隨她一起壯大自身。這絕非正途，但誰想無緣無故承擔她人惡意？
只是，這些脆弱的花朵已經承擔了很久，姬雪月的追隨者們似乎不介意讓它們承擔更多。
除了一次性傾倒過多養料，就只剩一片罵聲。
行走途中遇到不順心的事，罵一句：“都怪你們不夠強大！”
計劃受阻，罵一句：“要是你們不搗亂，我早就成功了！”
從野蠻生長的眾多草木里挑出一朵凄慘的觀賞品種，罵一句：“你為什么會聽不見我們布道？一定是你故意不聽！你要是聽進去了，哪里會落得如此下場！”
對那些正在用尖刺武裝自己的花朵，雖然不一定會責罵，但會搖頭嘆息：“可惜、可惜！你還是不肯把花瓣收起來！你比我們還差著！”
讓花朵承擔惡意永遠是最安全的，因為不會威脅到邪惡的培育者。
哪怕她們也對培育者傾瀉一部分怒火，也無法改變觀賞品種身上負擔變得更沉重的事實。而這，恰恰是培育者最愛看的。
當然，在姬雪月帶領下，她們總能成功制裁那些可惡的培育者，但……也僅止于培育者和觀賞品種相互交換身份。可她們留著新生的觀賞品種有什么用？她們真的需要嗎？
自風雪誕生的身軀不會感受到寒冷，但想到此處，一股寒意悄然升起，令她心生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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