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209.
現代,滄歷1101年初,下午五點零五分,“xix咖啡廳”內。
韓文新從一片繁雜的星象圖中抽出身來,伸了個懶腰。
她聽見自己的肚子開唱空城計,便拿出剛解除鎖機不久的手機掃碼點餐,要了份蜜汁牛丼飯。
取餐回來才看到寧秋麥也點了蜜汁牛丼飯,吃飯動作并不粗魯,卻總有種狂野的韻味。
“洛水還不吃飯嗎?”
周洛水仍然沉浸在精彩絕倫的番劇世界,仿佛對時間流逝一無所知。
寧秋麥也勸道:“趕緊吃點東西吧,不是說晚上還要去希萊廣場看煙嗎?”
今天剛好是勝利慶典,雖然真正的勝利在盛夏,但新希萊剛成立不久,當時掌權的歐飛艷夫人便執拗地把日子定在了年初。
“嗯嗯,等這集看完。”周洛水敷衍應答。
等周洛水刷完番并飛快吃完背包里預備的快餐,另兩人早已整裝待發。
寧秋麥眼睛微瞇,笑道:“一起去看看吧,勝利慶典的煙。”
希萊廣場。
偌大一個廣場,此刻也都人山人海,不少人手里拿著“長槍大炮”,勢必要把慶典最美麗的瞬間記錄下來,發到各大社交媒體。
本來寧秋麥抱著“反正專業攝影師會拍照,隨便存兩張也就行了吧”的心態,并不打算親自前來觀摩,但兩位好室友高舉手機咔嚓咔嚓拍攝、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在告訴她,親手拍下的煙和職業攝影師編輯的美圖有著天壤之別。
盡管自己拍的照片可能不怎么好看,視覺效果遠不如專業人員精心調整的圖片,但那是經由自己的雙手,自己捕捉下來的幸福瞬間。
幸福哪是隨便存兩張網圖就能得到的?
“獨屬于自己的幸福嗎……?”寧秋麥若有所思。
而后拿出一部型號有些老的手機,打開后置攝像頭,趁煙一飛沖天還沒炸開的時候找準位置,準備將焰彩四散紛飛的瞬間捕捉下來。
“咔嚓。”
……她按動了一下快門。
滄歷26年,卡利俄佩療養院。
新建成的療養院看上去很干凈,一切設施都剛做好沒多久,便迎來了第一位入住人員。
一生和魔法無緣的女人壽命很短,新歷法開啟后的二十六年政治生涯幾乎掏空了她的身體,現在躺在搖椅上懶洋洋曬著太陽的仿佛只有空殼,沒有靈魂。
“夫人,按照約定,我來看您了。”不緊不慢的敲門聲響了三下,房間門悄無聲息地開啟。
歐飛艷聽力不是很好,但對方一說“約定”,她便知道來者何人。
青年模樣的女性在陽臺找到了曬太陽的歐飛艷,老人枯槁的手指了指客廳放置的一排凳子,說道:“隨便坐,陪我聊聊天。”
“直到您離開人世,我都會陪在您身邊。”青年拎著凳子在歐飛艷身邊坐下,燦爛的陽光打在她頭發上,透出暗藍色光澤。
一雙死寂的墨色眼眸澄如明鏡,愈發襯得歐飛艷腐朽不堪。
但老人對此毫無怨言。
人類和長生種終究不一樣,而且人類自己也會因為修煉魔法與否產生壽命上的差異。
比如說當今最強大的人類魔法師成蔓青,已經達到魔法師的最高層次——大魔導師級別,理論壽命有足足五百多年。
而歐飛艷自己只是個曾經嫁入希萊帝國皇室的普通女人,只接觸政事和家事,對魔法一竅不通,壽命也就正常人類的水準。
老人渾濁的眼睛對上那雙堪稱漂亮的墨色眼眸,想從其中看出些什么。
她成功了。
她看到那雙眸子里盛滿了悲憫。
“為什么要替我悲傷呢?”歐飛艷苦澀地蠕動嘴唇,“我只是個快要爛掉的老古董,一件不值一提的老古董,死到臨頭還對丈夫念念不忘的老古董。”
付滄釗輕輕握住她的一只手,歷經千萬年依舊年輕的軀體傳去生命的溫度:“您說您的丈夫對您很好,他死去之后您只剩一個忙碌的空殼。是我們強行把您推出去,成為新希萊的臨時領袖。”
歐飛艷笑了笑,手指在付滄釗手心微微蜷曲。
“夫人,忙碌的另一面,叫充實。”付滄釗垂下眼簾,聲音放低。
充實嗎?
也許是的,歐飛艷心想。
剛踏入皇宮的時候大概幻想過和丈夫舉案齊眉共同治國的日子,但很快她發現自己錯了。
她低估了一個帝國各類事務的繁雜程度,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實在做不到家庭事業兩面兼顧,她只能從夫君身側退下來,專心打理家庭。
彼時,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坐在那個位子上的人,也可以是她自己。
直到二十六年前的一天,xixters組織的人把她從房間里拉出來,帶到希萊廣場、帶到不知何時聚集在那邊的眾多年輕女孩面前,大聲宣告她們的勝利。
歐飛艷稀里糊涂地成了新希萊第一任臨時大總統。
她的家庭因為xixters變得支離破碎,加上新世界剛剛建成,各種文件滿天亂飛,搞得她腦子里除了處理政務塞不下任何東西。
如此經過二十六年,這期間先后處理了一些歷史遺留問題,她自認表現得還不錯。
“說出來你可能會生氣,哪怕到了今天,我也依舊愛著我的丈夫,”歐飛艷半閉著眼睛說道,“我愛他,你們殺了他,又把希萊帝國交到我的手上,聽起來就像……”
就像丈夫親手把代表帝位的希萊皇冠傳給她一樣。
“所以,哪怕僅僅是出于對亡夫的深情,你也會好好治理這個國家。”付滄釗淺笑著接話。
歐飛艷鼻腔發出輕不可聞的嗤笑,而后道:“你還真是了解我呢。”
“至少從結果來看,你成為了出色的女政治家。”付滄釗目光平靜如水。
當年,xixters正是看出歐飛艷重視帝國血脈的傳承大于情愛,才放心扶持她上位。
對這種人來說,只要希萊的血脈依然在傳承,那么不論這個國家換了多少個名字,它也依然是希萊帝國。
“夫人,我向您承諾,”付滄釗輕柔地撫摸歐飛艷皮包骨的手背,鄭重其事地許諾道,“史書會把您塑造成一名野心勃勃的政客、一名大義滅親的義士,而不是熱愛亡夫基業的賢惠皇后。”
歷史會撒謊。
那又如何?
只要結果是這樣,不就可以了嗎。
也許千百年過去,會有人忍不住揭開真相,但到了那個時候,想來人們也不在意細節了。
畢竟從結果來看,歐飛艷的確把換歷決戰后的新希萊打理得井井有條。
老人陷入永恒長眠,暗藍色頭發的長生之人悄然離去。
人生的最后一個夜晚,歐飛艷似乎夢到了早已死去的丈夫、希萊帝國最后一任皇帝。
而她又變回了二十六年前那個被趕鴨子上架的可憐皇后,提著沉重的裙擺想要追上男人的腳步。
“親愛的,我做得好嗎?”皇后急切發問,“你覺得我有好好治理你的希萊帝國嗎?”
盡管走在前頭的男人再也不會為她回頭,她依舊奔跑在光輝燦爛的掌權之路上。
漸漸地,厚重的衣裙消退,變成了輕便而不失莊重的褲裝,歐飛艷的腳步愈發輕盈。
滄歷26年,新希萊第一任臨時大總統歐飛艷,于卡利俄佩療養院溘然長逝。
“歷史會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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